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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帘子唤莺歌倒茶,忽地见到个熟悉身影,直挺挺站在大堂内,还披着火红的斗篷,柳婆子匆忙跟在身後,面色慌张。
清芷脸上罩着冰壳子般,低声问:“姐姐,里间坐的是谁?”
“没,没谁呀——”萱娘挤出个笑容,“怎麽回来了?”
清芷没接话,径直进去,正瞧见小哲腮帮子鼓鼓吃蜂糕,看见她,呀的叫出声。
“绛桃,绛桃娘子啊!”
大半年没见了,小孩子长得快,又窜高不少,清芷方才瞧小孩放花铺子,便觉得恍惚,在路上越想越不对,才杀个回马枪。
冥冥中感到萱娘刻意藏着这个孩子,才拉住自己向前看。
“小哲,快过来。”
清芷伸出手,急急将孩子搂到怀里,半年来时常惦记对方,尤其在河道官出事之後,总怕他出事,如今看着还好,心里欣慰。
“你这孩子,方才就没瞧到我啊!”她埋怨着,伸指尖弹掉他嘴边碎屑,“还是爱吃,到哪里都不亏待自己,我问你,娘呢?”
孩子圆圆眼睛垂下来,轻轻回:“娘不在了,抄家那天就没了。”
清芷心轰然一塌,虽早有预感杏春遇害,毕竟以晏云深本事,怎会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可又不敢相信素来鲜活机灵的杏春,应是遇到任何事都能化险为夷呀。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半晌还是忍住,孩子还在身边,不能让他更难过。
小哲看她说不出话来,轻轻道:“桃娘子别伤心,我娘常说活下来的人就要好好活,我会吃饱饭,快快乐乐过日子,将来也要做人上人。”
清芷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小哲从小就比大人还懂事,“你娘说的对,咱们一定照顾好自己。
男孩倔强地点头,又想起什麽似的,从袖口掏出一团东西,塞到清芷手中,“这是我娘让交给你的,说一定保存好,谁都不给。”
几张揉皱的薄纸,打开看,是自己交给杏春保管的婚约。
不觉又泪流满面了。
杏春已死,晏云深不可能不知道,居然悄悄把小哲藏在萱娘院里,不告诉自己,悲伤腾地化为怒气,一下子火冒三丈。
六爷身上的秘密简直数不胜数,层层叠叠,到底能不能得来一句实话。
“小哲,你先好好待着,过几天我来接你,好不好?”
孩子点头,乖巧地坐回榻上,继续吃东西。
清芷转身,对上一直站在身後,未曾插话的萱娘,俩人都顿住,晓得此时此刻生出嫌隙。
“好妹妹别气,我不是故意的,小哲到底从何处来,是什麽人,根本没人清楚呀,他被突然带来,告诉我一定藏好,谁都不能讲——”
“谁送的,六爷吧!”
清芷压住火,寻思自己问得也可笑,对方都由六爷安排,孩子自然只能是他弄来。
深吸口气,缓缓道:“姐姐,我不怪你,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自会算账。”
萱娘不认为背後是晏云深,毕竟她只见过锦衣卫,可又百口莫辩,实在是自己也糊里糊涂,深陷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见清芷急匆匆往外走,明显带着火,回去还得了,快步追出去,一把将对方拉住,“好妹妹,就算是六爷吧,他不告诉你,也是怕你知道那位娘子没了,伤心啊!”
“不告诉我,就永远不知道了,明明晓得我为此牵肠挂肚,竟半点风声都不透,谁能不气!”
清芷一径往前走,扯得萱娘急喘气,方才停住。
“姐姐回去吧,穿的少,冻坏不值当,我自己能解决。”
薛娘拍着胸脯子缓半天,“姐姐是怕你枉费别人一片好心,我虽没见六爷几次,也知他对你十分喜欢,想来自己夫君,又万般宠爱,怎会做过分的事呐,何必使性子,坏了两人的关系。”
正因为乃最亲近之人,才不应有事隐瞒,更该如实相告啊,清芷哭笑不得,“自己夫君做任何事都得顺着,妹妹并不是这样的人,我真心待他,他就要真心待我,坦诚布公才是。”
乌云低暮,风回雪转,穿过庭间残枝,仿若飞花乱舞。
清芷匆匆回家,洗脸匀粉,对镜梳妆,收拾得伶伶俐俐,采芙看天色已晚,在旁边瞧着疑惑,“姨娘今晚出去,这会儿竟打扮起来了。”
清芷将玉凤簪别好,转身亲昵拉她的手,温柔道:“我来晏家快一年了,左右多亏你照顾,如今快到年根,不知你有没有想要的,别怪我说话客气,也不是想用东西收买人心,只想表达谢意。”
采芙笑嘻嘻,“姨娘总说见外的话,都是自家人,还提什麽谢不谢,再说跟着姨娘吃好穿好,什麽好玩意都在咱们六房,我已是享尽荣华,再不敢寻思别的。”
一张小嘴巴巴得甜,惹清芷心里也暖融融,她放下她的手,从妆奁里拿出两件珍贵首饰,翠玉镯放在对方手心,宝珞银簪子别在发间。
“知道你不好开口,那我就做主了,以後也是个纪念。”
采芙听着迷糊,不好意思问,只是怯怯地收好,擡头道:“姨娘晚上没吃饭吧,我去小厨弄。”
清芷看窗外飞雪比方才小些,吩咐多来几盘下酒菜,双料茉莉酒一并端来,掺着前日剩下的金华酒一起喝。
酒具要银珐琅的才行,桌子摆在明间,设暖屏彩帐,生起地炉,无论多晚,等六爷回来再开席。
前前後後忙完,屋里顿时馨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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