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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怀自忖今日自己是怀着一腔热血前来,不掺杂任何私心。
他知道朝中既有丁会和高焕这样的秦王拥趸,也必然会有人暗中串联,哪怕是以卵击石也要给秦王造成一些麻烦。他不屑于做这种阴私之事,但又无法对如今的朝局视若无睹,所以拼着触怒陆沉,他也要尽己所能。
钟怀有预想陆沉可能会出现的反应,譬如假意敷衍亦或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却没想到在这位权势显赫的王爷看来,自己的举动仅仅是愚蠢而已。
想到这儿,钟怀无比失望地摇摇头,沉声道:“不知在王爷心中,究竟怎样才算是聪明人?”
“钟少卿不妨先回答本王两个问题。”
陆沉面上古井不波,淡淡道:“你今日来此是代表你个人,还是代表整个钟家?”
钟怀毫不犹豫地答道:“下官只代表自己,与钟家其他人无关。”
“好。”
陆沉又问道:“那你是受何人挑唆而来?”
“王爷,下官虽非才智卓绝之人,却也不至于被人蛊惑利用,给他人做刀来触犯王爷的威严。”
钟怀眉头紧皱,朗声道:“王爷功勋卓著,对大齐有再造江山之恩,新政更是利国利民之策,如是观之,王爷总揽大权并不为过。然而古往今来,权臣善终者寥寥无几,王爷对此应该早有预料,为何还要步步向前?莫非王爷已经打定主意问鼎之轻重?”
其实一个太常寺少卿根本没有资格对陆沉这样说话,陆沉就算直接让亲卫将其赶走,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肯定会有御史弹劾钟怀尊卑不分妄议朝纲,但是陆沉没有这样做,甚至都不曾让钟怀闭嘴。
陆沉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也知道除了支持他和反对他的两种人,还有很多人站在中间,他们很难完全抛弃自己的忠君之道,却也不赞同算计陆沉。
他们怀有一种朴素甚至是天真的念想,他们渴望两年前景国大军压境、朝堂内外万众一心的状态能够一直持续。
这种人不在少数,大部分都只敢站在岸上看着,不敢轻易卷入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但是也有人敢于挺身而出,用这种看似幼稚可笑的方式,希望那些暗流可以消失,希望不再看到流血和杀戮。
钟怀便是后者之一。
陆沉干脆坐在车辕上,饶有兴致地问道:“钟少卿认为本王不忠于朝廷?”
钟怀答道:“非也。王爷之忠人尽皆知,过去这些年您为朝廷付出的一切足以证明您的忠心,只是——”
“先别只是。”
陆沉笑着打断他,继而道:“本王其实不是很明白你的来意。既然你认为本王忠于朝廷,又说不愿危言耸听,那么你这不是在浪费本王的时间?钟少卿,你能否直截了当地告诉本王,你究竟想让本王怎么做?”
钟怀叹道:“方才下官已经说过,如果王爷肯稍作退让,便可让朝野上下安心,不至于发生不忍言之事,如此众志成城定能让新政的效力全部发挥,难道这不是王爷想看到的结果?”
“本王当然希望有这样的结果。”
陆沉坦然承认,然后好奇地问道:“你希望本王如何退让?”
钟怀稍稍迟疑,最终还是以杀身成仁的勇气直言道:“只要王爷肯交给朝廷一部分军权,必定可以改变当下这种局面。”
陆沉微微偏头看着他,再度笑了起来。
钟怀的脸色有些难看,艰难地说道:“下官见识浅薄,让王爷见笑了。”
“钟少卿别误会,本王不是在嘲笑你。”
陆沉摆摆手,悠然道:“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想法,但是他们只敢躲在暗处鼓捣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敢于在本王面前直接说出来的,你是第一位。冲你这份刚直忠勇的性情,本王不会计较你说的对与错。”
钟怀心里舒服了些,愈发坚信自己没有看错,面前这位年轻的王爷其实也是被局势推到这一步,他并非那种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的奸臣。
故此,他缓和语气,诚恳地说道:“若是下官说错了,还请王爷训示。”
陆沉想了想,淡然道:“你觉得军权是本王强行攥在手里的?”
钟怀很想说是,又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因而只能沉默。
陆沉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在你们看来军权就像是一个物件,我陆沉可以拿着,别人为何不可?张旭不行?陈澜钰不行?刘守光不行?甚至是李景达也可以嘛。只要宫里出一道旨意,军机处再行文各处,虎符将印一给,谁还当不了主帅?当初哲宗皇帝也是这样想的,而且韩忠杰好歹是将门子弟家学渊源,其父东阳郡王更是一手建立了当初的大齐京军,韩忠杰出任主帅还不是理所当然?结果如何?相信钟少卿不需要本王提醒吧?”
钟怀怔住,随即陷入长久的沉思。
陆沉抬头看了一眼天幕,缓缓道:“一直以来,本王都信奉一个最朴素的道理,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本王不通文墨,所以从来不会干涉你们著书立说,哪怕一些官员非议新政违背圣人之道,本王也只当没有听见。相反,你们不能横加干涉行伍之事,因为你们不懂,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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