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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灵力低微,又受了伤,再加上驶得太急太快,强撑了一段距离後就控制不住地落回地面。他听见远方传来喧嚣声,但那些都与他无关了,他现在只想活下去。
白元绪躺在地上,从乾坤袋中摸出伤药。不是每次都能运气好到有人能来救他,这次便是。他自己给自己疗着伤,又在十几天後只身回到了苍梧宗,没人知道他是怎麽挺过来的。
他本就是强撑着最後一口气,待看到山门後,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地昏了过去。再度醒来後,他又回到了弟子居内。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白元绪只觉恍如隔世。
面对衆人的关切与讥讽,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道:“下山除魔时遇到了意外,受了些伤。”大部分人都相信了他这个说法,少数存疑的也没能找出什麽证据来。况且白元绪不过就是一外门弟子,也没多少人会过于关注他。
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过着。白元绪受的伤不轻,自己处理的又不到位,回宗後仍是养了很长一段时间。郭明远死了,重霄被玄晖宗除名,这些事他在回宗的路上都已听闻了。
起初他是错愕的,郭明远身为一宗掌门,实力自然不容小觑,而那重霄不过是一阵修,却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只因为他是魔族吗?魔息...当真能有如此实力?
伤养好後,他愈发刻苦地修炼。在极偶尔的闲暇之馀,他低头看着自己掌中蕴出的灵力,不禁会想——如果这是魔息,那他是否能变得更强丶修炼得更快?他再也不想受制于人了。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罢了,他不知要如何做,也不敢那麽做。
几年後,白元绪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了亲传弟子,并拥有了一把独属于他的佩剑。他给剑取名“怀离”。
怀离丶怀离,他的一生总在经历离别,与亲人的离别,与过去自己的离别。他记着这些离别,记着一次次捡回一条命的不易与苦楚。是不是只有他变得足够强,才能真正忘却这一切?
斗转星移,他的修为不断提升着,成为了所有亲传弟子中的佼佼者。也是在这时,他意识到仅有修为和能力还远远不够。
他一改往日的淡漠,对所有弟子笑脸相迎,对掌门和长老们更是恭敬有加,圆滑地处理着与所有人的关系。他的名声渐渐扩至了全宗,无论是弟子还是长老,都极喜欢与他相处。
这张笑面,从此就被他刻在了脸上。
他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在接过掌门印的那一刻,看着殿内对他行礼的衆人,听着那一声声的“见过掌门”,他险些要落下泪来。
3.罪累
直至今时今日,白元绪都从未後悔过他的一切决定。
他站在由云隐石构筑的密室间,如痴如狂地翻阅着那些禁书丶邪书丶早便不该存于世上的书。
郭氏父子为何要抓重霄丶重霄又是为何能有那般实力...许多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顿时有如云开雾散。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如此瑰丽诡谲的术法。
他在密室中不分昼夜地待了三天,出去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刺目的阳光照射到室内,竟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若是...若是能把这里头记载的秘法用到极致,那他岂不是当真能成为修仙界第一人?
白日里他料理宗门事务,与各宗的前辈们往来。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则会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间密室中。他开始学习阵法,光是习剑已支撑不了他的野心,许多邪术都要依靠阵法来完成。
只是剑道与阵道终究不同,学阵法更讲求天赋,若是一人天赋不足,那练再多年也只能练出个一事无成。白元绪在剑道上已称得上是大能,但在阵道上的天赋实在一般。
但胜就胜在,他面对任何事都从不轻言放弃。数不清过了多少时日,他终是在阵法上小有所成了。此後的几日中,他接连在人间怨气深重之地布下了几个大阵,他需要魔息,也需要怨气。这两样东西在他少时便蛊惑着他,使他明知危险却还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他太渴求那股力量了。
他收集了大量怨气,但在试过几次引怨气入体後,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承受不住。
在痛得蜷缩于地面之时,他脑海里闪过了很多想法。怨气凶险,连魔尊重霄都无法完全驾驭,但若是他直接用邪阵夺取重霄的修为,是不是也能拥有他的一部分实力?只是重霄到底是死了,被他封印起来的漆吴山里倒是有不少好东西...看来得想办法去一趟了。
天亮後,他穿上外袍丶挂上笑面,去往玄晖宗赴谢既微办的宴。凡是修仙之人,修为越高,想要突破境界就越是不易。是以若是有大能成功提升境界,通常都会办一场小宴,既是为庆祝,也便于彼此之间的交流。
白元绪很少见到这位玄晖宗的谢掌门。仙魔大战结束後,谢既微便常年闭关,鲜少出席修仙界内的宴席与试炼。此次宴会是由他举办的,也是他时隔这麽多年第一次再出现在衆人面前。
但白元绪素日没少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他。天生剑体,生于涿郡谢家,後来更是直接被收为玄晖宗前掌门唯一的亲传弟子,又再顺理成章不过的继任掌门。不论是天赋还是所受的教导都远超同辈之人,乃至于让很多剑道前辈都望尘莫及。
白元绪晃了晃杯盏。有些人还真是好命,他拼尽全力得来的一切,在旁人眼中甚至可能是一文不值。
他看见那白发白衣的身影被衆人围在中间,那些人脸上是相同的笑,说的也尽是些相同的话。其中不乏有白元绪熟悉的面孔。
因着他苍梧宗掌门的身份,这些人往日里对他极尽谄媚,这时却尽数对他视若不见,一心只顾着往谢既微面前凑。白元绪的目光缓缓落在其中一名女修身上。那女修站得离谢既微极近,正娇声说着仰慕之语。
白元绪的笑容里含了一丝冷意,无他,只因这女修前些时日刚与他说过完全相同的话。她那时也是用秋水般的眸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她说,若是能与他相伴,便是死也无憾。
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过这些话。与多年前被郭循叫住时的心情一样,白元绪的第一反应是惶恐。他不禁在想,他也配吗?也配拥有真挚的感情吗?深思熟虑几日後,他婉言拒绝了她,他有太多事情需要顾虑,贸然答应耽误的不仅是他自己,更是那名女修。
可这才过了多久,她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这些话对另一人宣之于口。白元绪笑容加深,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多脆弱易变,他不是早在少时便领会过了吗?那几名仆人饱受白家恩惠,却依旧不肯放过他,更何况是男女之间这虚无缥缈的情谊呢?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抱有期待。
看着谢既微好声好气地应付着衆人,白元绪突然想到,他怕是这辈子都比不过他了。天赋丶修为丶心性...谢既微是站在光中的人,而他却活在暗影里,费力隐藏着那些陈年旧伤。是了,有谢既微在,谁还会看见他呢?
要是...能亲手把这光掐灭就好了。
白元绪是随着手掌传来的痛意回过神的,他垂眸,见那白玉杯盏竟是生生被他捏碎了。残渣刺进他的手心,洇出的鲜血直映入他眸底,照出了一片暗色。
这是他第一次没能在这种场合控制住情绪,想来也是最後一次。
终是有人注意他了。谢既微上前几步,关切地问他伤口可还要紧。白元绪淡笑着摇头,几下便把手心的碎渣给挑出来了,对他这种修为的人来说,这等小伤不出半日便能自愈。
宴席接近结束时,白元绪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贺五,或者说,贺千遮。
他随着贺千遮来到一僻静之处,等人在面前站定了,白元绪端详着他说:“没想到你我都还能活着,活着走到了今日。”他面带笑意,双目里透着几分怅惘。
贺千遮感慨地道:“是啊,多亏了陆家主...”他说着,却是忽然跪了下来,俯身道:“白掌门大恩大德,贺某愿尽全力相报!”
白元绪沉默着,他低头看着跪伏在地的身影,轻笑几声,问:“让你做什麽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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