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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行简也沉默着,曲起那个没有受伤的手臂撑起门框将自己扶正,一步步向他走来,虽比他平日里缓,却依旧稳稳,仿佛是在告诉自己,他没事,眼底的那一丝担心可以抹去,别为他着急。
“行……”他突然哽咽,言不成句,“你……”
名字只唤了一半,傅行简僵立,伸到一半的手微颤着曲起,划过谢暄的脸颊,直到指腹上掬起一汪微凉,静静摩挲在指尖。
这一丝潮意消散得太快,傅行简的气息中似乎也随之微微一滞,失了沉稳,声音中带着些微的颤动,
“都知道了是吗?”
谢暄双唇微动,低下了头。
傅行简瞬间觉出了自己的心跳,太响、太噪,他只有屏息,生怕自己错过了谢暄口中的每一个字。
“不要了好不好,皇权荣华,还有富贵,这些我们都不要了好不好?”
谢暄仍低着头,声音一如想象中消沉,并未有预想中刨根问底的指责,苦口婆心的劝阻,甚至没有失望。
他忽然抬起,那双如清泉般透彻的眸子里满溢的只剩哀伤,企盼,“我知道我现在不太能吃苦,可我会改,我不用绫罗绸缎,不喝泉水了,不吃精粮了,不要,什么都不要!
“我们离开这里,天下之大,一定能有一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那离开也可以,真的可以,不必管我的……”
他不停地说,却在此刻戛然而止,点漆般的瞳孔一缩,双唇如黏住了一般紧抿成直线。
傅行简知道他在怕什么,是怕说出来后这倾肠倒肚的肺腑之言统统化作施压与胁迫,那咽下的字傅行简知道,是“死活”。
他在后肩一阵阵的疼痛中细心倾听,可连傅行简自己也说不出,究竟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谢暄总是一副宽于待己,严于律他的模样。
他可以吃喝玩乐,但自己只要有那么一丝行差踏错的痕迹都会让他紧张地责备说教,生怕他被世人指摘谩骂。
他……
“那枚玉佩是你的对不对?”谢暄忽然抬头,纤长潮湿的睫翼轻颤,“那是我们初见那天你身上配着的,为什么送给我,你不是讨厌我吗?”
那个梦是真的吗?谢暄不知道。
如果他送的玉佩真的是初见时的念物,如果那山间坟茔前的恸哭为真,那他上辈子受过的苦算什么?
“兰时……”一声叹很轻,却又仿佛坠了千钧,一字一句,“天阙楼那日我后来醉得厉害,那恍然一遇我甚至以为也许是梦境。”
直到五日后散衙,他又比旁人晚了小半个时辰,夕阳晚照,傅行简让轿夫走了,想就着这漫天红霞闲步归家,可不过刚刚走出丈余背后却有人在唤他,转身,那小跑的身影忽然顿住,也信步而来,带着微喘说,
“好巧,我刚好散步至此。”
晚霞灿然,却没能红过两颊的红晕,一袭锦衣,还未戴冠,微鼓的两腮带着十足的少年气,唯有那双眼睛点漆似的黑亮,泛着如朝露般澄澈的光。
没有人听得到胸腔里怦然的心跳,除了他自己,也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心中反复的呓语,他是真的,出现在梦里的这个人竟然是真的。
何其有幸。
霞光太过浓烈,盖过少年的赧颜,也将自己微微发热的耳尖掩在其中,他十分有礼地点头微笑,互通姓名。
“傅大人最近是不是红鸾星动啊?”宋主簿呵呵笑着,“往常太阳不落山都不肯走,现在早早盼着散衙了。”
周围纷纷附和,他收拾卷宗的手一顿。
他能在高官前不卑不亢,对同僚恭谦有礼,在牢犯前声严色厉,可却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调侃,和被戳破心事的窘态,最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有事。”
能有什么事?
是漫步在人迹罕至的椿河畔,还是共饮于茶社酒楼的包厢里。但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再提起过天阙楼,仿佛有着共同的心思,不愿被那里过多的熟人撞见。
毕竟离经叛道啊……他年纪还小,也许只是一时想要亲近,也许根本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傅行简却对自己清晰之至,那个心怀龌龊的人,
明明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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