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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老（第2页）

厦国大局已定，他没兵没钱，回去只能是去领死，褚韫玉暴虐成性，心思歹毒，不晓得会用怎样的手段去折磨他。

他母亲的母国兵弱，多年来不是依附厦国就是依附晟朝，更没什麽胆识，根本不可能冒着得罪褚韫玉的风险收留他。

他能去哪？他的一辈子除了逃亡还能做些什麽？

带有腥气的泥浆将他慢慢埋葬，就在他意识昏沉时，一双有力的手突然攥住了他，他被人从泥浆中拽出，跌落在一个同样冰冷潮湿的怀抱中，那人趴在他身上，某一瞬间惊喜的笑出声来。

回寨的路上，他听到邈千重的声音，他说没事，哥带你回家。

他如溺水之人，晕厥在浑噩窒息的无助里，一句回家中给了他喘息，总觉得自己又能活下去了。

老夏突然说“无生门你知道吗？”

少年脸色骤变，瞳仁在黑暗中猛地一紧，透出了让人生寒的金色。

“看来是知道啊！”

老夏盘着核桃，目光在他身上点过，说“伤你的是无生门的杀手，无生门的规矩你可懂？云苓啊！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叫什麽，在这还是用云苓称呼你吧！云苓，你有没有真正的看过断崖寨，知不知道这寨子到底有多少兵力？”

老夏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云苓喉咙一顿，金瞳微微暗沉，渐渐成了浅棕色。

“这都是多算的，这里所有的人原都不是山贼，他们以前有的是农人，有的是商人，还有的是逃犯，受尽苦难流落至此，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进的山寨，他们不会武功，拼的是胆识和蛮力，拿出手的武器有时甚至是农具，窘迫到这种地步还要当山贼，为的只是一个活字。以前的老寨主，他可是个解甲老兵，一个兵，後来当了贼。”

得是怎样的绝境，才能让一个阵前厮杀，为国冲锋的老兵选择在这烟雨如画的江南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亲手抹杀了自己前半生的荣耀，成了人人憎恶的无耻山贼。

“若是为了自己，他兴许不会做山贼，但若想更多的人活下去，他也只有这条路能走了。”

屋内响着核桃的轻碰声，虽是微弱，但却比窗外的雷鸣更加清晰。

老夏说“我以前跟过一位很厉害的将军，她曾说有一天解了甲，她一定带着家人来江南居住，她说这里四季如春，说这里适合相夫教子，也适合养老。她想感受一下真正的太平盛世，想在平淡中享受人间烟火。”

“我们那一代人过的很苦，能活着都是祖宗庇佑，老天垂怜，好不容易茍活到现在，是越老越怕，我们不想死，也不想惹什麽麻烦，只想给自己养个老，跟身边的人平静无趣的活下去。”

“邈千重没你想的那麽厉害，遇到真正危险时他护不住你，即便苏子明有可能真的对他有情，但在国家大义面前，在生死关键之时，你觉得他是会选择自保，还是会选择救邈千重。”

事情若反过来，邈千重一定会冒天下大不韪，想都不想的选择苏子明。

但事实所有人都清楚，苏子明不会选邈千重。

“你的留下只能是拖着我们所有人一同死。”

老夏坐直了身子，但他已经年老，再是强撑着坐直，脊背也是佝偻的，他看着就是个普通的小矮老头，干瘪如失了水分的菜瓜。

老夏看着人，苍老的目光看过年轻的瞳色，在轰然雷鸣声中无声的对视着。

良久，他说“我不想死，云苓，你明白吗？”

少年苍白的倚靠在土墙上，霉斑就在他身旁，散发着与他一样的霉潮味，在苍老的注视中，他妥协似的阖了眸，点了头。

他当然明白。

因为他也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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