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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68章山诅④:断子绝孙
现任尺古村村长姓何,名叫何福斌,年龄比齐家明小一些,才45岁,是少有的留守在村子里的青壮年。
也就是说齐家平反丶齐家父子离开尺古村的时候,他才一两岁,还是吃奶的婴儿,自然对齐家明毫无印象。
听到他说许光明已经死了,齐家明还愣了一下:“死了……?”
“是,死好多年了。”何福斌点头说:“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我当时才十几岁,也是听家里人讲的。”
据他回忆,93左右的他在镇上读初三。
那个年份已经开放高考丶改革开放有十四五年,年轻人要麽打工做生意,要麽读书考大学,这两条路都是能跃进的前路;
何福斌家选择的是第二条。
他当时成绩很不错,是村里为数不多有可能考上高中的学生。
家里父母为了让他冲刺县城高中,给他缴纳了在校住宿的费用,周一到周五他都住在学校宿舍的通铺,周五晚上才回家,到周日下午又要骑着他那快要散架丶淘汰了不知多少手的自行车赶回镇初中。
何福斌只记得那是初三回家的某一天,往常只有村里大爷大妈乘凉的村头大树下,围满了看热闹的交头接耳的村人。
‘可怜喔!给压得稀烂……’
‘我说什麽来着,那外头是那麽好就遍地金子了?这些年轻人越来越浮躁,不愿意搁家里好好种田侍弄庄稼,非要跑去外面发财,这下好了财没发到,人也没了!’
‘玉皇大帝哟我看不了一点,太吓人了,真不知道许家老娘和老四媳妇以後怎麽活,伢子又那麽小……’
‘桂花媳妇好年轻的,二十出头就成寡妇了,能替许老四守几年?我看要不了多久就得改嫁。’
‘嘶……老许家这几年真是倒大霉,不会是他家干过啥亏心事,中邪了吧?!’
‘呸呸!人家许老四刚死你就敢这麽说,不怕他找你算账?!’
‘……’
骑着明显不合身丶大了一圈的自行车的初三生何福斌,还听到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声。
又老又少,还有婴儿的哇哇大哭。
出于好奇,抓心挠肺的少年人踩着脚踏板支起身子,慢慢在人堆外一边骑,一边抻头往里看。
视线贴着村人的头顶,他看到最里层的古树下的境况——一个简易担架放在地上,上面盖着块白布,□□涸的褐红色渗透,周围有两个女人跌坐在地上哭泣。
年纪大的头发花白,扑在白布上失声痛哭:‘儿啊!我的光明!!我说了叫你不要去不要去,你非要去打工,现在你也没了……跟着你爹你哥去了,我还活着干啥啊?!’
‘老天爷啊……干脆也把我带走吧!不如劈死我算啦……光明呜呜呜……’
另一名瞧着很年轻的妇人扎了个低马尾,怀里系着兜布,里头吊着个哭得脸通红的婴儿,她只默默哭泣,手里握着一只从白布耷拉出来的手掌。
旁边另有三名青年汉子沉默不语,或靠着树干或坐在地上双手抱头。
何福斌晓得这是死人了。
那嚎哭的老嬷嬷是许老村长的妻子,育有三儿一女,死的人名叫许光明,是许家老四丶最小的儿子;
抱着娃娃的青年妇女是许光明的老婆,村里人都叫她桂花,她和许光明的儿子还不满两岁。
何福斌平时在路上碰见她,也会招呼一声桂花婶子。
此刻他清清楚楚瞧见,那只被悲痛欲绝的桂花婶子握住的手掌血肉模糊,皮肉粘连黑中带红,把他吓得身体失去平衡,自行车翻倒跌在地上。
他拖着摔破的腿和自行车,一瘸一拐回了家,他妈还又惊讶又心疼:
‘咋摔了啊?’
何福斌龇牙咧嘴笑笑,趁他妈用碘伏给他清理伤口,忍不住询问刚才在村口看到的一幕:
‘妈,许家那个四叔怎麽死了?’
何母只白他一眼:‘小屁孩问那麽多干啥?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只要好好念书!洗洗手快去吃饭!’
‘哦。’
当天晚上,何福斌迷迷糊糊入睡时,梦到了那只不成样子丶断了手指的手,把他吓得一激灵,醒了过来。
农村的土炕不隔音,他贴着墙睡,能听到一墙之隔後的父母并没有睡觉,而是在拉呱讲何家的事。
何母:‘他们好几个人一块儿出去,咋个就许老四没了?他们老板也不多给点赔偿金?孩儿他爸,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什麽猫腻?’
何父:‘你说啥嘞,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许老四那是自己短命被车给压死的,那开沙石场的老板们肯定都有背景,咱平头老百姓哪里拧得过大腿?栓子他们能把老四的尸体给擡回来,已经够念同村情了。’
何母:‘唉,老村长一家人怪好的,谁能想到这几年接二连三没有好下场……’
何父:‘你个妇人家家懂啥,许家人搁外头个个是好人,背地里……哼!’
何母:‘你就瞎咧咧吧。’
‘……’
对许家的遭遇明显有分歧的父母不欢而散,各自嘀咕着翻身睡了。
後来何福斌去上学,在同村的同学八卦丶以及成人後偶有的过年闲聊中,陆陆续续拼凑出许家那几年发生的巨变。
何福斌说:“你先前问我许村长,我一时半会儿没想起,因为我们村子的村长从我记事起,就不是许光明他爹了,是另一个姓王的伯叔。”
原来齐国安带着齐家明离开尺古村没几年,记忆中的许村长就换人了。
他们是79年春天离开的村子,许老村长84年卸职,届时何福斌才六岁,还没去村小学读书,对这位老村长的印象自然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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