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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琼觉得自己整根手臂都开始发烫,比被人厌恶的时候更加窘迫,急忙便收了回来。
此次巡查,大家都是精简行李出门的,衣服都没带几件,更别说是围棋了。这幅围棋明显是客栈的东西,木质棋盘上的油蜡十分之差,发黄发暗,格子中间的黑色描线都脱落了,一边还有倾倒过茶水後留下来的痕迹。
装着棋子的棋盒也很粗糙,几块木头拼在一起,勉强搭成了个不会漏的容器,里头的棋子是卵石所制,打磨得十分敷衍,大小不一也就算了,有些还有膈手的凸棱。
白若松接过那个棋盒,掩饰似地开始埋头在里头挑挑拣拣,含含糊糊回道:“七成吧。”
云琼感觉喉间有点痒,便以手握拳轻咳了一声,压抑住了自己莫名的窘迫,沉声道:“可易郎中,看起来可不怎麽同意这个提案。”
“没办法,谁还没有个不想提起的过去呢。”白若松执黑先行,她挑了半天,才挑个还算圆润的黑子,握在手里开口道,“郎中她,知道自己该干什麽。”
“那你呢?”
“嗯?”
云琼看她:“你也有吗,不想提起的过去。”
在那一瞬间,其实有无数个画面闪过白若松的脑海。
破漏的茅草屋中摇摇晃晃的,散发着潮霉气息的卧榻上,男人伸出的枯瘦如骨的手;被茂盛的,亭亭如盖的槐树洒下的憧憧树影遮盖的月洞门;压抑的,黑沉沉的天幕下,青砖垒成的城楼之上挂着的,摇摇晃晃的半截人影......
但是最终,她只是扯了扯嘴角,任凭这些画面都慢慢沉回记忆的深处,食指与中指夹着手中的黑子,落在了棋盘右上角。
“我自然也有。”她说。
而且她也很清楚,自己到底该干什麽。
云琼看着她下完棋子,慢慢缩回去的右手臂上脏污的护腕绑带,目光扫过去,落在她侧脸那块黑灰色的脏污上。
“所以你一大早去码头帮忙搬了半天货,就是为了有这七成把握。”
白若松感受到云琼的目光,又用手背继续蹭了蹭自己的脸,结果把那块脏污蹭得更大了,几乎占了三分之一个面颊。
“给予恩情是最容易赢得好感的方式了。”她耸耸肩,“而且人在被分散注意力的时候闲聊,是最容易在不经意间被套话,透露出一些一对一的时候,警惕着不会说出来的东西的。”
说着,她擡起眼来云琼,黑漆漆的眼瞳犹如散发着神秘而幽深光辉的黑色宝石:“不是吗?”
云琼像被烫到一样,一下就避开了她的目光。他垂下眼,紧紧看着棋盘上那孤零零的,独独只有一颗的黑子。
她看出来了,他下这盘棋的目的就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嗒”一声,云琼手执的白子落盘,就落在棋盘右下方,与白若松那颗黑子隔着整个棋盘遥遥相对。
“你想问什麽,不需要用这些计策,我不会对你说谎的。”白若松也隔着整个棋盘在看他,唇边勾起一点点的温柔的笑意,轻声开口。
云琼垂着的眼睫颤动起来。
他下颌绷紧,喉结滚动,自窗棂外透进的天光照在他侧脸上,于鼻侧投下一大块阴影。
半晌,他终于擡起头来,那双本就浅淡的瞳眸在天光下更加透亮,清晰地露出中间的,那紧缩着的一点瞳孔,似某种笨重而危险的大型哺乳动物。
“白若松。”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似自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低沉而沙哑,“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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