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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污秽摇篮19（第1页）

四下静谧。

是雪崩之后，地震之后，海啸之后的静谧。

安鹤笙以永恒静止的姿态，无声地拒绝这个世界，他苍白的面颊上，深刻的骨骼线条牢牢地框住眉眼口鼻，好像只要稍微挑一下眉梢、转一下眼珠，被他拒绝的一切就会如山崩地裂般令他覆灭。

他发现原来“空”是一种实质性的东西，他被紧紧地裹在这东西里面，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SN513紧张不安地叫他：【安医生？安医生……】

安鹤笙笑了笑：【不要叫我安医生了。我不是什么医生。】

SN513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对我来说，你就是安医生。】

安鹤笙想，那对他自己来说，他是谁，他是什么？

——“你认为这个身体是你吗？你看到的这副完美精致的躯壳，就是‘我’吗？”

所以“我”究竟要如何定义？

安鹤笙，猩红梦魇，医生，神经病学家……全都是设定，全都是数据，全都是一场虚无的梦。

他在这场梦里，是个被操控的傀儡。他自以为一切全凭意志行动，却被写在代码里的因和果支配，无论他如何挣扎，他都会走进注定的结局。

他从未真正醒过，从未真正活过。甚至“活”这个字眼都跟他没关系。

沉默和静止一起绵延，安鹤笙一动不动，仿佛和周遭的一切一起定格了。

这时513突然开口：【安医生，你绝对不是一个程序或者虚拟角色。】

他将那些搜查到的指令记录展示给安鹤笙看。

SN513激动地说：【安医生，那1257个抹除指令，你一次也没有执行过。如果是我的话，比我高级的系统给我的指令，我是必须执行无法拒绝的。】

安鹤笙看着那些记录，视线扫过一个个编码后面陌生的名字，直到看见“封文漪”。

SN513：【这个指令想让你杀死封文漪，但你对我说过，你不想伤害神父。这是你自己的意志！】

安鹤笙出神地想，虽然513无法检测到他的精神数值变化和情绪波动，但他的确有“感觉”这种无形的东西。每一次感动、紧张、心跳加速，被封文漪一次次唤起的熟悉的悸动，他是真切感受到了的。

SN513声音又高了几分：【还有，安医生，你可以让整个梦境档案停下来，这是连我也做不到的。】

安鹤笙微微皱眉：【这能说明什么？】

SN513：【说明你的意志，或者能力，超越了程序和规则。不管给我下达指令的系统多么高级，你都不受束缚。所以你绝对不是一个被创造、被设定的虚拟角色！】

安鹤笙自嘲道：【那我究竟是什么，一个更更更高级的系统操控的程序？】

SN513认真而坚定地说：【不，安医生。你忘了最重要的事。我不能做梦。但你有梦不是吗？！】

梦不仅是清醒时的经历和体验的复刻再现，更是灵魂与灵魂交织纠葛而成的真实幻想。是完美精密的机械、冷冰冰的数据、所有行动都依照设定运行的程序无法拥有的。

是的，他有一个梦。

复杂而澎湃的情绪如同铺天盖地的海潮向安鹤笙涌来，他再一次听到了内心深处的呼唤。

——“也许这一次你也会忘了我，但是没关系。我会去你那里……我会找到你。”

就算这世界是虚假的，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实的。

现在安鹤笙可以确定，那个将意识上传到这个梦境档案里的人，就是封文漪，所以外部指令一再想要抹除他。

安鹤笙走到讲经台前，合上了封印经书，擦掉封文漪脸上的血泪，珍而重之地捧起他的脸。

“我是这世界诞下的诅咒，是吞噬灵魂和人性的魔鬼，相信我只会让一切期待破灭。可你却将我的罪恶带走，揭露我的秘密，呼唤我的姓名，将我从黑暗中叫醒，哪怕为我创造光明的结局要用你的血肉和灵魂去换。”他仔细端详着封文漪的脸，轻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封文漪的脸上凝结着最后那一刻的坦然和庄严。那是一种内在的、深深蕴藏在灵魂里的强大力量。他的容貌亦如他的内心，深刻而充满力量，所有棱角和轮廓，都那么美好动人。

“我知道，我一定认识你。”安鹤笙与封文漪额头相抵，声音轻轻颤抖，“我一定……不止一次爱上过你。”

他追寻着内心的呼唤，追寻着不断奔涌的直觉，深深地吻上封文漪的嘴唇。

——“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爱上谁。但我们可以选择爱的方式。”

封文漪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耳畔，安鹤笙胸口的激流快要满溢而出。

——“为了我珍重挚爱之人能在黑暗中看到光明，绝不是只拉住他的手就够了。我必须去扭转他身边的一切。”

那些话语中饱含的感情，无比炙热地烙进安鹤笙朦胧幽暗的内心，宛如最耀眼的曙光，驱散每一个角落的黑暗。

他犹如枯木逢春，在这具身体的深处，光芒开始生枝发芽，令人感动到流泪的生命力如潮水般汹涌澎湃，苏醒的记忆犹如绽放的莲瓣，一层层无穷无尽。

他想起了弹上空中的那枚金币，想起了穿过雪原的银色流光，想起了火中燃烧的祖母绿宝石，想起了染血的向日葵。

他想起了在这些之前，他们早就相遇了千百回。

他们之间仿佛上演着猫鼠游戏，每一次开局都好像必须要置对方于死地。可哪怕他们之间横亘着仇恨、死亡、信仰的鸿沟，他们还是一次次爱上对方。

他以为秦殊观是个bug，其实是因为他的记忆不止被删除了一次。

在他的记忆被一再删除后，这个人还是会找回他，不顾一切来救他。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酷爱折磨别人的疯子，或是一组人工编织的冰冷数据，那为什么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不知不觉中，安鹤笙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因为你，我相信自己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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