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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大声些,老身耳背,听不清你这忠孝节义的大道理。”
杨焯廷干咳一声,狠狠瞪了二姨太一眼,埋怨她自作聪明自讨没趣。
老夫人尝了口燕窝,咂咂嘴道:“可是有些凉了!”
“老祖宗,媳妇给您温一碗去。”二姨太忙过来接老夫人手中的汝窑薄瓷碗,老夫人端详着手中的碗道:“这不像是正经的汝窑瓷,怕是什么民间的瓦窑里烧出来的货,哎!这破窑里烧不出好瓷器,抬举它登堂入室,毕竟不是那材料不是?”
二姨太听得脸色一阵红白,讪讪地下去吩咐人盛燕窝羹来。
春萱堂是老祖宗宅院的正堂,家宴就在这里摆开。
纯银缂丝的西洋餐盘,灿亮的灯下熠熠泛光。
间或有和田薄玉翠碗儿,橙红色玛瑙小碟,乳白色象牙包银头筷箸,纯银的汤匙,富丽堂皇。
老夫人左手边坐了儿子杨焯廷,右手边坐了孙媳妇珞琪,依次是云纵、冰儿等几个孙儿,对面是二姨太及几位姨太太,只小夫人霍小玉没有落座,只在一旁张罗着上菜,拿了个玛瑙小碟拈了菜在碟子里散开热气,布在老夫人的碗里,只在老夫人身后伺候着。
“小玉,你也坐下吃吧。”七姨太柳咏絮张罗道,说话的态度高贵不凡,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几位姨太太中,只她出身最好。
霍小玉嫣然一笑道:“小玉原本就是伺候老祖宗的,是老祖宗心疼四老爷,才吩咐小玉去伺候四老爷,伺候主子是小玉的福分。”
霍小玉一身素雅的香云纱裙子,玉色的衫儿,头上只扎了支雀头牙簪,衔着粒橙色的珠子,脸上扑着淡淡的粉,胭脂的颜色柔和在灯光中都难能分辩,显得清雅。
老夫人也吩咐一声:“小玉,让妈子丫头们做,你入座吧。”
霍小玉笑着在老太太身边说:“小玉本就是丫鬟,凭老祖宗抬举给了名份,骨子里还是丫鬟,伺候人反是小玉的乐事呢。”
老夫人也由了她去,只是珞琪看了几眼霍小玉,觉得暗自同情。
霍小玉出生贫苦,四处去打工,父亲和哥哥不争气抽上了大烟,卖了她到杨家做丫鬟,亏得老夫人喜欢,就把小玉许给了杨焯廷当小妾。
全家人在场的时候,愈发体现了大户人家的尊卑,姨太太是没有地位的,反不如自己庶出的儿子,上桌也只能坐下手。
反是珞琪坐在老祖宗身边,笑盈盈地同老祖宗说着话。
几句话过后,杨焯廷凑到母亲的耳边大声道:“娘,下月初三是娘的七十大寿,儿子已经准备停当,为娘风风光光地庆寿,还去京里请来了娘喜欢的吟风社小班。”
“免了吧,只要儿孙绕膝,你们都平平安安,一家和和乐乐就是娘的福气。”老夫人捶着腿道,头一侧就看到珞琪问:“孙媳妇,你这肚子里可有了动静?祖母在普陀山烧高香求菩萨赐老身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孙。”
一句话戳到了珞琪的痛处,脸上木然地笑,低头摇摇头。
心里却暗惊,知道噩运将来,老祖宗定然又要开始她的催胎计划,“无微不至”地体贴她这个孙媳妇,从一日三餐到同丈夫同房都不饶过她,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老夫人一脸的不快,七姨太插嘴道:“这几日三少爷焕信的媳妇总是呕吐,不知道是不是怀了,明天请个大夫来看看。”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话锋一转又问:“听人说,老爷去京里为太后老佛爷祝寿,定是要带一位正房夫人才吉利。还有人说,谭巡抚家的姨太太被扶做了正房,所以老爷也一定会从姨太太中选一位扶做正房,似乎有人已经偷偷在外面定制了正房太太的红色裙子和吉服。”
屋里的气氛再次凝重,杨焯廷为母亲夹菜放到碗里,老夫人瞪他一眼骂:“娘还没老糊涂等死呢!”
众人肃然。
珞琪是知道家中几位姨娘除去了小夫人霍小玉身份低微,几位姨娘似乎都对“扶正”一事跃跃欲试,各显神通,公公杨焯廷似乎也有暗示要从姨娘中扶正一位正室夫人。当年冰儿的母亲就是在刚迈上正房夫人的宝座熬出头时暴病死了。有过先例,自然后面的姨太太们都觊觎这个主子的宝座。
用过餐回到房中,珞琪绕绕脖颈,伸手习惯性去摸耳后,才坐到窗边炕褥上,竟然被硬物硌得跳起身,掀开垫子一看,依了床边洒了零零落落地松子、桂圆红枣,似乎是洞房才洒的物品。
哭笑不得地同丈夫对视,心照不宣知道是祖母吩咐人来布置的。
老祖宗身边的云妈妈带了一队人来到珞琪房中,只端了一碗净水,捧了两颗药丸对珞琪说:“大少奶奶,老祖宗吩咐大少奶奶快些服下。这是老祖宗从普陀山求来的送子药丸,这水也是佛前的仙露。”
珞琪不情愿地望了眼丈夫,云纵无奈地给了她一个鼓励地眼神道:“老祖宗一份心意。”
珞琪心里暗骂:“是不用你去吃这香灰团子,你自然是说来轻巧。”
端过那碗水,再端详那粒香灰色药丸,珞琪无奈地一闭眼,囫囵吞下药丸,端来水送下,险些喷出,那净水似乎是一碗雨水,含着浓浓的土腥味道。
但被丈夫大手堵了嘴瞪了她一眼,只得咽下,反是羞得云妈妈侧过脸去。
“老祖宗吩咐了,少奶奶这些天要调养身子,不宜同房。大少爷这些天搬去姨奶奶房里住,把铺盖卷过去吧。”
身后的丫鬟们过来搬云纵的被子,珞琪凄然地望了丈夫一眼,本来想是今天丈夫大难不死,今晚定要同丈夫团聚,告慰丈夫这些时的牢狱之苦。却不想又被祖母平白插入,生生要棒打鸳鸯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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