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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凤意（第2页）

孔君久轻声说：“谢谢。”

又聊了三两句，做笔录的警察便来了。

孔君久根据问题一一回答後，便因为疲惫再度睡了过去。

等身体彻底恢复，是半个月之後的事了。

他根据念伊的讲述先去墓园给福利院院长送了一枝花，才到警局探望还在看守所的凤意。

凤意和赵解夏生得一模一样，不过现下要比以前憔悴得多，头发也乱蓬蓬的，一双眼睛瞪得好比铜铃，眼底的青色比刻意画出来的还要夸张。

她在瞧见孔君久的那刻便古怪地放声大笑，嘴角咧得很开，可以让人看见她的嗓子眼。

“你还没死啊？好可惜哦，毕竟你亲爱的盼如玉可是死了。”

凤意撑着下巴，眨眨眼无辜地说。

孔君久淡然地拉开椅子坐下，镜片後的茶色眼眸泛滥冰冷的光彩，他不曾理会凤意的恶意挑衅，单刀直入地问：“你也是在红星福利院长大的麽？”

凤意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她似乎是觉得孔君久的反应很无趣，便敲着桌面随意地回答：“是又怎样。”

这下是孔君久勾起唇角了，他故意道：“所以你是因为嫉妒我，才想谋害我是麽？”

凤意瞬间擡起眼睛，语气波动怒火，“你在放什麽狗屁！我怎麽可能会嫉妒你。”

孔君久不紧不慢地道：“如果不是因为嫉妒我，那为什麽要把我的形象写进书里，还是当一个半路去死的炮灰？为什麽要在抹杀那位角色後，又谋害我，把我弄进书里？”

“你不嫉妒我，难道是喜欢我麽？”

凤意猛然站起身，她踹了一脚自己坐的椅子，捉着铁栅栏，面目狰狞扭曲像画本里的怪物，她怒吼：“你妈的别造我谣！我是讨厌你！！凭什麽一样的出身，你就比我过得好，别人口中念叨的也全是你的名字！！”

尖声喊完她又像失掉了全部的精力，肩部塌下来，她紧缩着身子，眼睛像泄了洪般汩汩流下泪水。

凤意也是在一个雪天被丢到福利院门口，也同样被院长捡到。

此後就像孔君久那样，春夏秋冬都与福利院捆绑在一起，不同的是，她不像孔君久那般孤僻，她像只招展的蝴蝶飞过人群，与院里的很多人都成为玩伴。

她觉得被抛弃又怎样，她不还是一样过得很好。可幸福截止到上学，她遭受了极其残酷的霸凌，别人总说小孩天真，可却忘了小孩的恶意也纯粹得可怕。

她忘了自己经历了多少次殴打丶逼迫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忘了去找老师时接受多少次鄙夷的眼神。

凤意永远记得回福利院路上哭泣的夕阳，和日记本子里数不清的泪水。

但哪怕她遇到了那麽多的不公平待遇，成绩照样很好，院长也总是与爱心人士讲述她的优秀。

不过命运总不让她舒坦。

高三那年，她被自己最亲近的老师强暴了，不等她报警，对方便倒打一耙说她勾引教师，仗着校长弟弟的身份肆无忌惮，直逼她退学。

只有院长相信她是无辜的，一直将她收留在福利院，在最丧气的那一年里，凤意学会了写小说。

她将所有的苦楚全都改编进书里，用独属于自己的文风写出了一个凄惨可悲的故事。

出乎意料，这本书爆火了，凤意以为自己终于踏上了幸福的路途，兴冲冲地开了第二本，可数据惨淡。

有位前辈告诉她，现在不流行这种。

她无奈之下只能去追寻潮流，写追妻火葬场，写带球跑，写三观尽毁的强暴文学。

于是她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作家，她欣喜若狂地想把这些好消息告诉身边的人，却发现他们口中念叨的再也不是凤意，而是孔君久。

说孔君久聪明，说孔君久坚强，说他被霸凌就打回去，不像凤意那孩子只会懦弱地躲避。

一开始她还能接受，可时间一长，她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将一个尚未谋面的陌生人写进了自己的书里，成为了一个炮灰。

她知道这不对，可她却异常兴奋，就像现实里的那样，她希望孔君久死。

凤意清楚自己在自甘堕落，但她好像没有回头路。她一错再错，直到将自己的未来全都钉在了十字架上。

她冲孔君久声嘶力竭地讲述她的坎坷，後者垂着眼皮，不置可否。

等凤意逐渐冷静下来时，孔君久说：“这个世界确实对你施加太多恶意，我很同情你，可是你不该陷害我。”

“或许在别人口中我很风光，但我其实也狼狈。我佩服你可以割舍被抛弃的怨恨，我却不行。”

凤意擡起头来，泪水朦胧中的少年神色平淡地揭开自己的伤疤。

“中考结束的那年暑假，我去找了我的亲生父母，我想问清楚他们为什麽要把我丢掉。我找了将近两个月，在报道的前一天发现他们就住在福利院附近。”

“我很伤心也很愤怒，去质问他们既然丢掉那为什麽要把我生下来，他们说，不要就是不要哪来的那麽多废话，然後把我赶走，再然後他们搬家，可能是怕我胡搅蛮缠吧。”

凤意的脸上布满泪痕，像是干涸的河流。她没有出声表达自己听到这些话的看法，她只是又垂下头。

孔君久已经站起身，“抱歉和你说了些无聊的事。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学校报道。”

顿了顿，他含笑道：“我其实很恨你，但现在发现怜悯超过了恨意，如果小玉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他只是随口一说，不需要得到回应，但凤意突兀地念出不会两个字。

孔君久“嗯”了一声。

凤意轻轻地道：“我没有删除原文，我只是把它藏了起来。盼如玉没有死，因为他还有主角光环。世界崩塌会再重建，盼如玉带着记忆回到了原点。”

孔君久静默片刻，说：“谢谢。”

他走到门口，倏然听见一声轻若蚊蝇的对不起。

他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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