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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向景平帝告退后,初雪晴便径直奔向侯府。
她还想再见他一面,起码体面地告别一番,他们之间最后的交谈,不应是割席断义的一幕。
若她终将困在这座皇城,能否在这之前,再让她好好告别一番。
可她赶到侯府的时候,却见侯府大门紧闭,她拍了许久的门,都没人应,有街坊见到了,上前告诉他,定远侯刚走不久。
她不知自己还来不来得及,一路奔向城门处。
冷风呼呼而过,卷着残雪起起落落。恰在此时,天上也落起了雪,细小的雪粒伴着冷风簌簌飘下,吹在她的面上,粘到她的睫上,她随手擦掉,继续往前奔着。
可真到了城门处,她却陡然慢了下来。
前方排队等着出城的人群中,有那么扎眼的一个身影,墨玉发冠束得一丝不苟,挺直的脊背似是一座难攀的峭壁,让她望而却步。
她默默地跟在队伍后方,望着前方的身影。
见他牵马走出城门,一路沉默,反倒身旁的轻风兴奋地叨念着什么。
初雪晴忙跟守城侍卫打好招呼,走上了城门。
登高望远,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离开的样子。近乡情怯,她不敢再去奢求体面的告别,只要能远望他离去的背影,就够了。
裴霁曦与轻风出了城门,都翻身上马,正要离开之际,轻风叹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了,终于离开京城了!”说着,回头看了眼即将离开的地方。
轻风眼尖,一眼看到了城门上的初雪晴。
他兴奋地朝初雪晴挥手,大喊着:“初大人,怎不下来送我们?”
嘹亮的嗓音被风雪削弱,传到城门,初雪晴已听不清轻风喊的什么,她缓缓抬手,象征性地挥了一下,可看到那个始终没有回头的背影,手又怯怯地放下了。
她看见轻风与裴霁曦说了什么,许是说看见初大人了。
可裴霁曦仍没有回头,任雪粒子落在肩上,也没有掸开,只挥动马鞭,打马奔行。
轻风挠挠头,又冲着初雪晴挥了挥手,急忙跟上裴霁曦的脚步。
马蹄踏过,激起地面的落雪,跟着飞了起来,可落雪终究是落雪,直到马蹄渐远,还是静悄悄飘落在地。
连冷风也不忍再吹动落雪。
一片飞雪被冷风吹进了初雪晴的眼眸,她眨眨眼,将雪花融化,任它化成雪水,顺着面庞流下。
终究还是,等不到他一个回头。
许是,他能忍下天各一方,却不能接受她为了权柄,出卖自己。
直到马蹄印记被新的落雪覆盖,再也看不到离人的痕迹,她才落寞地走下城墙。
一步一步,踩在未曾被践踏过的积雪上,一级级台阶都留下她的脚印。
在她要离开城门之时,却听身后有人唤她:“初大人!”
她心念一动,却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轻风的声音,他们不会回来。
她转头看过去,是一名小侍卫,笑嘻嘻向她行礼,高声道:“初大人,小人代家姐谢谢初大人?”
她疑惑问:“令姐是?”
“初大人不认识小人,也不认识家姐,但我们都知道您。先前元宵灯会的游行,我还陪着家姐去了。家姐是个寡妇,但满腹才情不输男子,可就因为她是女子,只能被拘在婆家守寡。但如今不一样了,有了您这个例子,以后天下女子,定会有新的出路,家姐以后,也想入仕,是您救了家姐。”
言罢,他又深深拜了一拜。
初雪晴恍惚片刻,才问了一句:“敢问令姐名讳?”
小侍卫笑着答:“家姐姓姜,行三,大家都叫她姜三娘。但她有名,她名叫映漪。”
初雪晴点点头,她知道,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有名字,她们不再是某氏,她们的名字,会和她一样,变成青史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折身离开,心绪却久久不宁。
世人都以为出了一个女官,以后还会有更多女官,可若她成了皇后,用婚姻谋得权利,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又如何让众人相信,女子也能凭才学入仕呢?
寿昌殿中,景平帝平静地看着跪于下方的初雪晴。
殿中只有他二人在,其余人皆被遣了出去。
初雪晴说完一番话,便一直跪在这里,额头抵地,谦卑至甚。
她知道,她本应下后位,尤其是,君主都已开口,她却推拒,实属大逆不道。可她必须跟从本心,不能一错再错。
景平帝默了半晌,才缓缓起身,拿起案下藏着的玉杖,拄着玉杖,一步步走下来。
初雪晴听到玉杖点地以及缓慢的脚步声,诧异地抬起了头,看到景平帝站立的身影,不禁问道:“陛下的腿……好了?”
景平帝未答,缓缓走到她面前,开口问道:“你是因为定远侯离京,没了牵绊,才拒绝的吗?”
初雪晴又垂下头,低声道:“臣知自己无可辩驳,可并非因为定远侯离京,才令臣做出这个决定。臣不希望,在任以来的浅薄功绩,皆被归为攀附天家,让天下女子,都认为只有婚姻,才是归宿。一旦微臣的身份变了,臣便不再是苦读入仕的寒门学子,更不是推行新政,心存百姓的朝廷命官,哪怕这个女子的身份再高贵,也只是……一个嫁了人的女子而已。”
她已经做好准备,被景平帝怒斥,被扔东西,被罢官,被下狱……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怪只怪她迷了心智,犹豫许久,丢了本心。
可她预想的责骂并没有出现。
景平帝只平静道:“起身吧。”
初雪晴诧异的抬起头,却见景平帝一手拄着玉杖,另一手伸了过来,她晃神片刻,试探着伸出了手,景平帝搭起她的手腕,将她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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