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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娇转过身,想要离开。
“李娇!”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不似往日的清亮,她似乎病了,嗓音变得低沉,人似乎也因此而变得黯淡了几分,像缓缓垂落的薄纱,又如自白玉京坠入人间的霜月,寒气逼人。
缓缓擡眸,她的眸光依旧如星璀璨如月皎洁,几乎有那样的一个瞬间,李娇觉得——都没变。一切都没变,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就在下一刻,她却凄然一笑,笑容好似白鸽的心头血,艳丽到极致,竟显得有几分破碎之感。
只听她轻咳几声,缓缓道:“我……我要回封地了……”
错愕看向她,李娇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麽。
“你……”话语凝滞在唇齿之间,来不及品尝,眼前之人已经擡手,身後的女官很有眼力地将头埋地更低,推着她离开了。
她们甚至还没有说上一句话。
夜色若暗霜般垂落,她们之间像是被夜色给劈开了一道硕大的裂痕。
站在裂隙的边缘,李娇被霜刃的煞气吹得生疼。
那滴泪来得太迟也太怅然,像一粒朽败的星,或是一轮枯瘦的月,滴入口中,是一种干涩的咸与腥。泪痕很快就被风干了,也像是一道裂痕一般,耿直地突兀着,不愿褪去,亦如这世间所有的怨侣。
夜色如浓墨般将人侵染,掩盖多少残败不堪的往事,埋没多少不愿翻过的诗篇。
所有人都暗自隐去,隐入无边的夜色中,任凭这浓稠的雾夜将自己笼罩,包裹,吞噬。
李娇没站稳,硬生生往後推了几步。
她忽然觉得自己累极了。持刀斩下羽林营将领首级,杀入永安宫,新帝登基,入狱,白锦顾绮身死,被救,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停下。可就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累极了。
人在累到极致的时候,最先感觉到的其实不是疲惫,而是一种如在梦中的恍惚感,一切都变得那麽的不真实,像是一场空前盛梦接近尾声时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颇有韵律,像警钟,更像丧钟。
她们就这般,四散在一条路的交叉口上。走散了。
见姚月走了,阿媖上前一步,还想要说些什麽。
李娇望着她,轻轻摇头,笑容很淡很淡,若天边被轻云笼罩的月光。
“走吧。”只听她柔声道。声音像是裹挟着碎霜的柔纱,晶莹透亮,裹上却刺人,比冰还冷。
忽然不想坐马车了。
李娇独自一人跟在浩大的人群後,用脚步去丈量这条归家的路。
她们平日里穿得都不是用来走路的鞋,马车,轿辇,她们平日里甚至不怎麽走路。鞋打着脚,生疼。
可她只是平静地享受着这种疼痛所带来的真实感。
痛感告诉她,这一切都真实存在过——这一切都是真的。
“真”或许比“体面”要来得更重要。
李娇忽然哭了。眼泪似自天边划落的流星,滚烫,灼人。
心中的痛楚是真实而有力的,是生气勃勃的,是默默发芽生根的。李娇忽然觉得,所谓体面,不过是仔细包裹丶粉饰起的痛与伤——可有些痛楚注定了要野蛮生长。
天赐良缘,怎肯罢休?
她忽然停下来脚步。
痛苦是欲望在叫嚣,吵得人发颤。李娇颤抖着将手按在心上——咚——咚——震耳欲聋。心跳得几乎要将自己撕裂开来,被血与泪喂养大的孩子,贪嗔痴都强烈到了极致。
随手抹去眼泪,天际的流星似乎也在顷刻间湮灭。她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转身向着姚月离开的方向奔去。
她挣扎着涌向夜色,又近乎束手就擒。
脚步声惊醒了一池繁星,流淌得哗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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