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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第1页）

第20章

月魄花结霜的第三夜，云乐拽着江止的广袖蹦进浮华渊。她兔耳朵上别着十八颗避水珠，却死活不肯承认是特意打扮过——直到瞥见渊底那汪泛着星光的温泉，耳尖才不争气地抖成风中银桂。

"这丶这可不是鸳鸯浴！"她甩出根胡萝卜测水温，溅起的水珠突然化作发光的锦鲤，"老槐树说这灵泉能治腰酸背痛......"尾音被江止解衣带的窸窣声掐断，云乐手忙脚乱背过身，把星纹外袍裹成粽子跳进泉眼。

温泉水突然暴涨，凝成个透明泡泡将她托起。江止慢条斯理踏入涟漪，星砂凝成的中衣遇水不湿，却故意露出锁骨处新鲜的咬痕："夫人昨夜说，最喜看麒麟纹遇水发光。"

云乐呛了口水，发间银簪化作小舟想逃，却被江止的星链缠住脚踝。她扑腾着甩出月光绸，却将整池灵泉搅成七彩漩涡。朏朏兽偷藏的合欢酒坛突然炸开，醉得泉底灵石唱起荤曲儿。

"别动。"江止忽然扣住她手腕，指尖星砂抚过後腰的淤青。云乐僵成石雕，眼睁睁看着玄雷犬崽的雷云化作按摩器，在她肩颈处噼啪作响："这是正经养生......嗷！"

朏朏兽的幻术突然失控，将两人倒影幻成缠绵的龙凤呈祥。云乐炸毛甩出胡萝卜镖，却把温泉炸成满天星雨。江止广袖翻涌间，星砂凝成幔帐裹住湿漉漉的小兔，泉水里浮沉的月魄花瓣突然拼成"云乐专属"四个大字。

子夜钟响时，云乐顶着蒸红的兔耳朵宣布："泡够了！"却在起身时踩到幻化的并蒂莲，跌进江止怀里的瞬间，整池泉水突然开满会咬人的月光玫瑰。玄雷犬崽的喷嚏雷云适时炸开，将偷窥的八百萤火虫精劈成烟花。

晨雾漫过星纹石阶时，云乐裹着江止的外袍装睡。青年颈间缀着她慌乱间别的歪扭银簪，正用星砂将温泉刻成兔头形状。朏朏兽偷藏的留影珠里，分明映着某只醉兔抱着泉底灵石说情话，麒麟纹在月光下亮得像燃烧的银河。

浮华山的第一千个秋天，云乐坐在会发光的枫树枝桠上，指尖拈着片半透明的红叶。夕阳将妖界的琉璃瓦当染成蜜糖色，她垂下的兔耳朵在风里晃啊晃，扫落了江止发冠上的星砂。

"你记不记得..."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揉碎的月光，"那年我用胡萝卜雕了三千六百五十个你？"

江止正用星砂修补她踢坏的秋千绳，闻言指尖微滞。云乐这些年总爱数着节气过活，却从未用这样雾气蒙蒙的眼神望他——像隔了千层转世的纱。

"每个都比你本人可爱。"她翻身跃下，发梢的银桂香突然淡了，"最近老梦见自己变成凡人，在青石巷口卖胡辣汤，汤碗磕了个豁口..."

江止的星纹广袖无风自动，卷住她即将触地的足尖。云乐却顺势跌进他怀里，掌心贴着他千年未变的心跳："江止，我想尝尝生老病死。"

暮色突然凝成实体，整片枫林簌簌作响。云乐腕间的月魄花镯裂开细纹，露出里面流转了十个甲子的精魄。她指尖划过江止眉间，那些总被他藏得很好的星纹，此刻像锁链般亮得刺目。

"凡人的一生，不过是你打盹的须臾。"青年喉结滚动，星砂在袖中凝成囚牢又碎成齑粉，"何苦..."

云乐突然咬破他下唇，血腥气混着泪咸："你见过月魄花开到第几重就凋谢吗？"她拽过江止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这里，已经开过十万八千次了。"

最後一缕残阳沉入妖界边缘时，云乐的发间银桂突然簌簌而落。那些总被她用来恶作剧的月光草，此刻竟自发编成往生结。江止的星阵无声笼罩浮华山，却发现连护山结界都在为她让路——原来她早将半缕精魄种进了轮回井。

"就用你教我的星砂诀..."云乐把玩着他散落的发丝，笑得像初遇时偷酒的小妖，"替我的孟婆汤加点糖？

浮华山的星砂突然失控了。

江止指尖凝着修补到一半的秋千绳，那些温驯千年的星屑此刻化作暴雪，将整片琉璃瓦当削成齑粉。他看见云乐发间的银桂还在簌簌凋落，每片花瓣都带着月魄花的精魄，像极了当年从囚笼里伸向他的那截皓腕。

"你说...什麽？"喉间挤出的气音惊飞了八百萤火虫。

云乐腕间的月魄镯彻底碎裂，浮华巷的月光莓突然集体枯萎。她仰头饮尽最後一口月光酒，醉眼倒映着江止支离破碎的星冠："那年你说'判终身囚禁'，如今刑期该满了。"

江止的星纹广袖突然炸开三千银丝，暴走的星砂凝成囚笼将云乐困在怀中。他发疯般亲吻她逐渐透明的手腕，麒麟纹从颈後蔓到眼尾，烫得妖界的夜空裂出银河伤痕。

"你教我尝七情时，可没说会这般疼..."他咬破的唇染红云乐衣襟，星砂凝成锁链穿透彼此灵脉，"当年你掀了浮华山来救我，如今要掀了我的魂魄去填轮回井吗？"

云乐指尖抚过他暴戾的星纹，那些总被她戏称为"冰山裂痕"的纹路，此刻正渗出滚烫的魂血。玄雷犬崽呜咽着叼来千年前的红绸，朏朏兽的幻术重现着大婚那夜的星砂幔帐——可怀中人正在幻化成抓不住的月华。

"江止..."她忽然笑得像偷到蜜的小妖，眼底却坠着星砂凝的泪，"你可知这千年，我每天都要把'江止'这个名字刻三遍？"掌心亮起流转的光斑，竟是千万枚刻着"止"字的胡萝卜碎屑。

暴走的星砂突然凝滞。江止看见八百年前的云乐蹲在药圃，用妖力将枯死的雪见草雕成他的侧脸；看见五百年前的雨夜，她偷他星砂凝成替身，对着幻影练习说喜欢；看见三日前，她蜷在轮回井边剜出半颗精魄，血淋淋地捏成凡人的命格。

"你早算准了..."星纹寸寸龟裂，江止的泪混着魂血滴在她颈间，"用千年补我囚笼岁月，再亲手铸新笼..."

浮华山的月魄花海突然集体凋谢，整座妖界下起银色的雪。云乐最後吻了吻他暴戾的麒麟纹，魂体化作万千光蝶。江止疯魔般用星砂织网捕捉，却只捕到句飘散的耳语——

"等我变成凡人老太太...还要用豁口碗...讹你买胡辣汤..."

浮华山的月光死了。

江止跪在轮回井边，星纹广袖浸满月魄花的残骸。井口还飘着半片云乐未散尽的发带，他伸手去捞，却只触到刺骨的虚无。玄雷犬崽呜咽着叼来她最爱的胡萝卜剑，剑柄刻着的"止"字已模糊不清。

"滚开！"星砂暴起将剑碾成齑粉，碎屑割破掌心时，江止突然疯了般凝出千万把同样的剑。每柄都雕着歪扭兔头，每道剑穗都系着褪色的银铃——可没有一把会蹦跳着戳他後腰，嚷着"大木头接招"。

朏朏兽蜷在枯死的月魄花田里，琉璃瞳倒映着江止撕裂夜幕的身影。他拆了云乐最爱的观星台，星砂凝成囚笼又亲手捏碎；将药圃每一寸土翻找，把三百年前她埋的松子酒坛挖出来痛饮；甚至闯进轮回井底的往生殿，却被云乐亲手刻的禁制灼得魂血淋漓。

"出来..."江止掐着守井的土地公，星纹爬满苍老的面庞，"把她的命格簿给我！"土地婆的泪凝成冰晶，砸在他狂乱的衣襟："星君，那孩子剜了半颗心才换得轮回符..."

妖界开始下雨。不是甘霖，是江止失控的星砂混着魂血，将浮华巷蚀出万千孔洞。山雀精们缩在老槐树窟窿里，看着昔日清冷的星君抱着云乐的旧袍游荡。那袍子浸透蜜渍与酒香，领口还留着被胡萝卜剑挑破的缝痕。

第七个没有月亮的夜，江止闯进云乐造的酒窖。他砸碎所有"浮华醉"，却在残片中嗅到她指尖的银桂香。醉眼朦胧间，星砂凝出个虚影——笑着的云乐正用豁口碗舀酒，耳尖沾着偷吃月光莓的汁水。

"抓到你了。"江止扑上去时撞翻千坛陈酿，琥珀色的海漫过脚踝。他死死攥着那抹幻影，任由酒液腐蚀星冠，直到玄雷犬崽的惊雷劈醒痴妄。掌心只剩半片发黑的银桂叶，叶脉里藏着她最後一缕精魄化的字：止，别追。

江止突然安静下来。他修复了观星台的每块砖，将药圃的土筛得比云乐在世时更细，甚至学会用星砂凝出会蹦跳的胡萝卜。浮华巷的妖怪们缩在结界外，看着星君日复一日对着虚空说话。

"今日霜降，该酿新酒了。"他对着空气举起豁口碗，碗沿还沾着云乐咬过的齿痕，"你藏的银河盐被我找到了，快出来骂人。"

星砂凝成的云乐总是笑着摇头，又在夕阳西下时化作泡影。江止便一遍遍重塑，从青丝到兔耳，从指尖的薄茧到裙摆的月魄花粉。直到某天玄雷犬崽撞碎幻象，他呆坐在星阵中央，看着星砂从指缝流逝，才惊觉自己连她笑时眼角几道纹路都记不清。

妖界再无四季。江止的心跳成了浮华山唯一的计时，星砂裹着身躯化作不朽的碑。轮回井边的月魄花开了又败，他倚在井沿轻声哼云乐编的跑调小曲，任星纹爬满瞳孔：

"等八百萤火虫死尽...等山雀精的第七代孙老去...等不到你...便等到天地坍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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