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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第1页）

第29章

腊月廿三子时，紫微星在暴雪中陡然西移。

云乐站在皇极殿鸱吻上，将三百张血契抛向漫天飞雪。墨迹遇风显形，每一笔都裹着春杏案的金箔灰丶墨骨案的松烟粉丶钱蛊案的铜锈屑，在宫灯映照下凝成血色北斗七星。

"娘娘看仔细了！"她踹翻祭天台铜鼎，鼎中黑血泼在汉白玉阶上，显出新帝真正的生辰——正是春梅冻死在慈幼局那日。江止的星砂阵骤然收拢，将太医院呈上的"续命金丹"碾成齑粉，金粉里滚出十二枚带蛊银针，针尾刻着太後凤印。

阿芜的百鬼图突然自燃，火舌舔开新帝龙袍。云乐甩出铁链缠住他手腕，腕骨上梅花烙遇火显形，与春杏锁骨处的烙印分毫不差："好个真龙天子！三年前你娘用春杏试蛊时，可曾算到她的怨气能蚀穿皇族命格？"

太後鬓边凤钗突然炸裂，三百根银针裹着黑雾射向云乐。江止广袖翻卷，星砂凝成屏障的刹那，云乐突然劈手夺过钦天监的浑天仪。青铜星盘在雪地上飞速旋转，磁针直指太後心口——那里埋着春杏案失踪的梅花烙玉玺。

"该收网了。"云乐将浑天仪砸向祭天台。地砖轰然塌陷，露出冰封十年的慈幼局地窖，十二具冰棺在寒气中浮出水面。江止剑尖挑开棺盖，每具尸首掌心都攥着半片《换天策》，拼成完整的血诏。

五更梆响，云乐踩着碎冰踏上丹陛。她掏出豁口碗舀起黑血，混着雪水泼向鎏金匾额："诸君可认得这碗？三年前慈幼局三百孩子用它分过掺沙的赈灾粥！"匾上"正大光明"四字遇血剥落，露出底层密密麻麻的梅花烙。

朝阳刺破云层时，新帝突然癫狂大笑。他撕开龙袍露出满背咒文，喉间滚出春杏的嗓音："腊月廿三，万蛊噬心。"三百冰棺应声炸裂，蛊虫凝成黑雾笼罩宫阙。江止的星砂阵突然逆转，将蛊雾引向钦天监的浑天仪——磁针炸裂的刹那，北斗归位。

三日後，护城河漂满带蛊银针。云乐在城隍庙支起粥棚，豁口碗换成簇新的青瓷盏。江止倚着老槐树刻验尸刀，刀刃映出布告墙新贴的《慈幼令》——朝廷重建收养堂，梅花烙改作孤女户籍银锁。

"这刀该开刃了。"云乐抛来块乌沉木，正是祭天台烧剩的梁柱。江止指腹抚过木纹里的星砂痕，忽然轻笑："北斗阵改作护城结界，倒比杀人剑有意思。"

暮色里，阿芜的新绣样铺满城墙。百鬼化作春杏模样，执银针为流民补衣。云乐咬开酒坛泥封，酒香混着墨骨案的松烟味："敬这腌臜世道——"

"敬它终有破晓时。"江止的酒杯碰上来，星砂在盏底凝成微缩的北斗。护城河上漂起三百盏河灯，每盏都刻着慈幼局孩子的乳名，火光连成新的紫微星宿。

暮春的城隍庙飘着柳絮，云乐拄着桃木验尸杖踹开耳房门："老江头！让你买的胡辣汤面呢？"豁口碗磕在石阶上，裂痕里嵌着三十年前从慈幼局带出的银屑。

江止的白发用星砂束成道髻，广袖补丁摞着补丁，仍能抖出片星阵护住豁口碗："东街王瘸子的摊子收了，拿你藏的腊梅酒凑合吧。"酒坛底沉着几粒星砂，在夕阳里泛着温吞的光。

阿芜的孙女举着新绣的《百鬼送寿图》跑进来，丝线里掺着银霜。云乐眯眼瞅那歪扭的"寿"字："比你姥姥差远了，当年她绣的百鬼能吓哭巡按大人......"话没说完被酒呛住，江止的星砂凝成细流替她顺气，早不复当年暴烈模样。

梅雨季来得凶，云乐的风湿痛搅得整宿难眠。江止拆了星冠熔成热砂袋，敷在她佝偻的脊梁上："浮华山的千年寒冰，倒让你炼成暖炉了。"她反手抓住他爬满皱纹的手腕，虎口薄茧仍能摸出麒麟纹的轮廓。

七十三那年的腊月廿三，云乐在晒药场摔了最後个豁口碗。江止的星砂凝成轮椅，轮毂刻着慈幼局三百个名字。"带我去护城河看冰。"她裹着当年验尸用的粗麻布，"看看那些河灯还亮不亮得动。"

河面漂着新扎的慈幼灯，金童玉女换成胖娃娃抱鲤鱼的式样。云乐忽然指着最暗的那盏："春杏那丫头最懒，准是偷工减料少添了灯油......"话音未落，江止的星砂已托着盏灯漂近，灯芯忽地爆出个火星子，恰似当年慈幼局竈膛的残焰。

霜降那日，云乐在藤椅上数完最後一粒星砂。江止将验尸刀埋进老槐树下，刀柄缠着的红绳已褪成月白色。阿芜的孙女来送终时，见那白发老道抱着豁口碗倚在梅树下，怀里揣着半坛没喝完的腊梅酒。

"说好讹我买胡辣汤的......"江止腕间星砂寸寸碎裂，凝成个歪扭的兔头簪。梅树突然抖落满枝积雪，树根处拱出株并蒂野梅，花瓣上星砂纹路蜿蜒如麒麟。

护城河的冰化了又冻，城隍庙的功德碑新添了行小字："仵作云乐卒于天圣三年腊月廿三，生前讹尽临安胡辣汤。"碑底不知谁刻了只酣睡的麒麟，爪下按着个豁口酒碗。

次年清明，有人见白发老道在碑前温酒。酒香混着胡辣汤的辛气，惊起三百盏顺流而下的慈幼灯。最亮的那盏映着梅枝疏影，依稀是双人执手共饮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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