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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泪水会让告别的滋味好受些（第2页）

女儿出生那年，柳翠筠收到了二哥死在前线的电报，同年父母和姨娘先後在顺德因病去世。

次年她怀第三胎时，丈夫没能瞒住大哥战死的消息，惊得她流産。

诞下小儿子那年，柳翠筠出了月子，才接到三哥妻子寄来的信。还没拆开，她便已经麻木做好了心理准备。

听说是机场被轰炸，爆炸的一瞬间，他去的很快，大概是没有痛苦的。

再往後，广州沦陷。

商厦丶工厂丶学校丶庙堂丶民宅，无一例外，整个广州城在持续数月的轰炸之中浓烟滚滚，难民蔽野。

她丈夫在拍摄轰炸照片时去世，大儿子和女儿参加抗日救亡运动被捕。

街坊邻居逃的逃，死的死，曾经热热闹闹的小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柳翠筠来不及为他们收尸，她好不容易逃出广州，流亡向西，在抵达湖北时，意外从老乡那里得知了小儿子部队去了大灵山的消息。

抗战结束，柳翠筠就这麽搬到了山里，企图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遗憾的是，几十年过去，苍茫的大山里什麽都没有找到。

柳翠筠渐渐看开了。

找不到就算了吧。

那时的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自己的闭塞世界里。

她不关心周围的声音，不交朋友，也不爱说话，像个误入山野的独行侠。

她对大山里的人和事都不在意，她想就这麽糊里糊涂过完剩下的年岁。

生生死死，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她看着张四丫嫁给隔壁的林大烟，又听闻山下的黄家把如花似玉的姑娘杏儿嫁给了孟家那个游手好闲的儿子。

柳翠筠在心里扼腕叹息。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管别人的家事，她现在只想置身事外，种种萝卜，养养花草。

某日，她在地里干活时听说杨林大队的黄杏儿难産，生下女儿就咽了气。

柳翠筠愣住了，她虽然根本没见过黄家姑娘，但心里莫名觉得抽疼。

直到张四丫生下儿子，来向她借钱求救时，柳翠筠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麽。

她知道林大烟不是个好人，也知道张四丫这次肯定是想带上孩子离开，便毫不犹豫借了钱。

五块七毛三分。

柳翠筠借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让她还，可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数字。

第二天，张四丫逃走了。

带走了儿子，留下了女儿。

柳翠筠最初无法理解。

可她仔细想了想，张四丫瘦弱又胆小，也是走投无路才做出的挣扎选择。

虽说留下的女儿可怜又无辜……

要怪也得先怪林大烟那个始作俑者，若不是他对妻儿拳脚相加，她又何必孤身做出艰难的抉择？

受害者总是被过分苛责他们还不够完美，却忘了是施暴者将他们置于危墙之下。

在这之後，柳翠筠路过林家时，总是瞧见那个矮小爱哭的女孩躲在篱笆另一边，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她。

像极了当年被留在原地的自己。

柳翠筠从那时便记住了她的名字。

春花。

像早春时的一朵野花，喜欢躲躲藏藏，却又在寒潮之中显得冒冒失失。

林大烟压根不管女儿的死活，那孩子却很聪明，小小年纪就知道父亲不靠谱，便经常撒娇卖萌来她家里蹭饭。

柳翠筠并不排斥。

她一辈子历经战乱离别，如今上了年纪，能有个活泼的女孩陪在身边，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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