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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窗竹影摇9(第2页)

——我救得了他们的命,却救不了他们的魂。

何衍咬牙,猛地挥鞭,马嘶"咴"一声,加前行,风雪灌入口鼻,却压不下胸口那股钝痛。

他想起当年长安春榜,探花郎跨马游街,袍角翻飞,笑比花艳;

如今,那笑,被宁古塔的雪,永远埋了。

车队夜宿荒村,屋内烧着旺火,铁壶"咕嘟"作响。

梅润笙把草席卷放在榻内侧,自己合衣侧卧,背对众人,面向草席——

仿佛那里,还躺着会喊他"大哥"的小姑娘。

火光照他背影,脊骨凸出,像一串被雪覆盖的孤峰。

有人递来热汤,他伸手接,指尖与碗沿相碰,"叮"一声脆响——

那指,冷得像铁,热汤瞬间降温,碗面浮起一层白雾,却暖不了他分毫。

日行百里,雪原无尽。

梅润笙一个字都没有说。

偶尔,车队停下,他下车,站在雪地里,仰头看天——

天空惨白,像一块巨大的冰盖,压在人世间,也压在他胸口。

他张口,呼出的白雾,很快被风撕碎,像那些再也说不出口的——悔、痛、恨。

四弟悄悄走到他身边,小手伸进他掌心,那手,冷得像一块冻铁,却紧紧回握——

那是他唯一给出的回应,也是仅剩的温度。

进入关内,雪渐稀,风仍冷。

车队停在一处驿站,梅花苞已冒头,却被寒流冻成僵红。

梅润笙下车,抱草席卷,立于梅树下。

寒风拂过,花瓣轻颤,却暖不了他半分——

他整个人,仍像从雪窟里挖出的冰雕,

连影子,都是冷的。

何衍下马,走近,想说什么,却见梅润笙低头,以额轻贴草席卷,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梅花开了五妹,你看"

那声音,像冰层裂开第一道缝,

却再也没有后续——

只有风,

卷起花瓣,

卷起冰冷的悔意,

一路吹向,

再也回不来的长安春。

车队驶入启夏门,鼓乐未起,只余铁蹄踏青石,"哒哒"空洞。

梅润笙掀帘,一线冬光刺目,他下意识抬手——

指背冻裂未愈,被日头一照,血痕显成紫黑,像雪原带回来的旧伤在光。街衢依旧,朱楼夹道,桃花吹雪。

他却嗅不到花香,只闻得自己衣襟上的雪腥味——

那是宁古塔的风,一路跟着他,钻进骨髓,再也洗不掉。

梅氏旧宅,位于安仁坊。

朱漆大门剥落,铜环锈绿,封条残破,在风中"扑簌"作响,像断舌的鸟。

梅润笙立于阶下,手搭门环,却迟迟未推——

指节泛白,像被无形的寒毒冻住。

随行的何衍低声:"府邸早籍没,内务府尚未修葺。圣上暂拨驿站,梅侯爷,先委屈几日。"

那个"侯爷"出口,他自己都顿了顿——

封号新鲜,却无实土,空得像这旧府。

安置于驿馆,名"来远",实则偏远。

墙头野草横生,花砖缺角,像被谁咬了一口。

屋内,新拨的绫罗帐、铜火盆,摆得满满当当,

却掩不住一股久无人住的霉味——

那是被人遗忘的气息,和雪原的冷,异曲同工。

梅润笙把草席卷轻放于榻,动作极慢,像怕惊扰里头沉睡的人。

四弟润砚紧跟,小手攥住他衣角,指背冻疮未愈,紫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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