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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能……和你一起回香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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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的这个夜晚,洸州刮了一年里头最厉害的一场风,一对挺漂亮的中年夫妻偏偏逆风而行,驶在了去往洸州火车站的马路上。他们十六岁的儿子就坐在身后。1995年全国铁路第二次大提速还未发生,这一家人得坐几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才能从中国的南大门处抵达首都。所以身为父亲的盛尧特地选择在晚上出发,他想,待后天的太阳升起时,北京就到了。
他的妻子甘雪在副驾驶位,一脸不悦与忧心地说:“白天坐车去火车站多好,一会儿这车怎么办呢?”
盛尧专注开车,笑笑:“明天天亮,冠松就会替我去把车开回来。”
其实甘雪内心深处就不赞同此次北京之行,但身在舞蹈学院的女儿大义凛然,家里老少俩爷们也不泯热血,倒显得她一个人觉悟太低。再找不到阻挠的借口,甘雪只好抱怨:“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一个芝麻绿豆大的村官儿,一天到晚却操着大领导的心——”
“君子谋道不谋食么,这群黑社会欺人太甚,我不信去北京还没人治得了他们。”轻松说着,盛尧微微侧头问儿子,“再说宁宁也想顺道去看看姐姐吧?”
盛宁还未开口回答父亲,一辆重型集卡便猝不及防地闯红灯而来——他们的小轿车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掀翻、碾碎了。
盛宁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出了车窗,身体撞在一根贴满了“包治梅毒”的电线杆上,接着后脑勺又重重磕向了水泥地。
小轿车在重型集卡面前就像只被人一脚碾烂的易拉罐,底盘朝天,车身撕裂,人体的血肉碎片混合着铁皮、玻璃散落一地。死亡降临得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先兆,盛宁于剧痛中睁了睁眼睛,看见了不远处已经身首异处的父亲,也看见了一只属于女性的雪白纤细的胳膊从车底探出,以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在那里。
盛宁想去拯救被卡在车底的母亲,却根本动不了,事实上,他自己也死了八九成了,撞碎玻璃飞出的瞬间他头破血流,全身的骨头都发出了断裂的共鸣。
盛宁努力开合嘴唇,颤动睫毛,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呼救的声音,肋骨的断端已刺入肺部,每一下呼吸都带来了撕心裂肺的痛。
他也渐渐看不见任何东西了。黑暗蔓延极快,他只能在穷途末路中泅渡,全身都疼,全身都冷,他甚至看见了已经死去的父母与姐姐在彼岸召唤。
“宁宁,到爸爸妈妈这儿来吧……”哪有父母不心疼孩子,这样独自一人苦苦撑着是遭罪,就此一睡不醒会好受许多。
“爸……妈……姐姐……”他流着泪一一回应他们的呼唤,真的太累了,他就快撑不住了。他就要放弃了。
“盛宁……不准走,不准抛下我一个人……”
忽然间,一声呼唤于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掌纹深深嵌合,十指牢牢交扣,这样的力度与热度仿佛要挟着休想离我而去,使他勇气充足,希望回归,使他在父母与姐姐的召唤中尤感不舍,再次努力地回了回头。
黑暗中陡现一缕微光,他起初以为是枚检徽,临近了才发现,居然是一个男人含泪的眼睛。
耳边的呼唤声愈加清晰,于是他拼命睁开了眼,与这个男人的目光相遇。
窗外恰是一日之计,天地亮成一色,风来众绿一时动,几片落叶如蝴蝶般舞向天际。
盛宁的忽然苏醒唬人一跳。蒋贺之两眼发怔,神情恍惚,继而四肢发抖,嘴唇都哆嗦起来。他下意识地松了他的手,起身欲找医生。
但床上的病人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摆。眼神少见这般滚烫,煞白的脸在晨光里纤毫无染。
“我得去找医生……”蒋贺之想要抽身,但盛宁还是固执地不肯撒手。像是有话要说。他脸上扣着氧气面罩,说话很费力,声音也含糊不清。
“宁宁,你说什么……”蒋贺之不得不俯身把自己凑到盛宁的面前,低哑的声音从嗓子里嗡出来,“你是不是想问周家父子的消息?”
犹记得小梅楼案后,他逃脱鬼门关的头一件事就是关心案件进展,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他怕他这会儿没力气听到底。
然而盛宁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又艰难地动了动嘴唇。透过微微泛白的呼吸面罩,这回蒋贺之终于听清了,原来他只是在问:
我还能……和你一起回香港吗?
始终强行忍泪的男人再忍不住地哭了。他跪在了他的病床边,把脸埋进他的颈间,任眼泪一滴一滴地落。
他的泪再次烫伤了他颈间的肌肤,盛宁也由此确信了自己还在人间。疲倦又满足地再次闭眼睛,他抬手去摸了摸蒋贺之的后脑勺,然后五指尽没于他的头发,轻轻地揉了一揉。???
听说盛宁醒了,覃剑宇第一时间便跑来钟山北院探望。可惜来得不巧,盛宁只短暂地苏醒了一阵子,又陷入了昏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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