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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师徒三人泪六行
後来,当玉生烟之死传遍整个江湖,宁波燕哭成了泪人,接连三天吃不下一口饭:纵使玉生烟曾赶她走,但不代表玉生烟不值得敬爱,不代表她希望玉生烟死啊!
在宁波燕悲伤痛惜之际,她遇到了冷筝,他们二人也算志同道合,是冷筝带领她走出了这段灰蒙蒙的日子。他们二人共同建立了宁波府,整日在这宫内,从事各种各样的科学实验,意图解开属于这个世界的种种谜题。
这些年,冷筝是暗害了不少人,而宁波府内的宁波燕,从来不会主动害人,但总有心怀不轨的人屡次闯入宁波府内,一旦被抓到,宁波燕便有了属于自己的实验体。
当冷筝说出他累了的时候,宁波燕忽地便感觉到,她也累了。她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追赶上玉生烟大师的脚步,此时此刻,她也很想如同冷筝一样,放下手里的研究,去过属于自己的安生日子。
冷筝要去见自己的师弟,见自己的师父,宁波燕知道这意味着什麽,所以她才要一起去。
无极洞。
当冷筝出现在殷世伟的面前,殷世伟的眼神立刻定住了,双手也就此明显地打起颤来。
而冷筝的第一句话是:“师弟,好久不见。”
殷世伟背过身去:“你来找我,是几个意思?”话虽强硬,但殷世伟的眼睛已是不争气地泪眼婆娑起来。他曾羡慕过自己这个师兄冷筝,也曾嫉妒过师兄冷筝,也曾唾弃过师兄冷筝,但这些从来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己这个师兄。他学医的道路上,很多知识和经验都是师兄冷筝教给他的,纵使这些假以时日足以学会,但冷筝在殷世伟心中的地位,根本无人可以代替,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怕是也只有他们二人的师父素巧了。
冷筝知道,自己那般所作所为,同为医者的师弟,恐怕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他也不敢希求师弟能够原谅自己。冷筝只能说:“师弟,我们一起去见见师父吧。我……我不打算再做那些事了,我错了,我去向师父承认错误,让她惩罚我。怎麽惩罚我都行……我都认了。”
殷世伟猛然回头,眼泪洒了两大颗:“不行!万一师父要把你交给官府,难道也认了?你就不怕掉脑袋?!”
冷筝见殷世伟这般神色,顿感自己往日的愚蠢,师弟一片真情,如此重视自己,直至今日仍是如此,而他竟作下身为一个医者绝不能做之事,真是太令自己的师弟失望了!一时间,冷筝对殷世伟这些年的痛苦感同身受,在殷世伟的眼中,自己最为尊崇的师兄,却违背医信丶伤天害理,这又该是何等打击!他冷筝真是太对不起自己这个师弟了!
想到这里,冷筝不由得也落下泪来:“师弟,我说了,师父怎麽处罚我,我都认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不必觉得为难,师兄做错事了,就算是掉脑袋,师兄也是……咎由自取。”
殷世伟终于绷不住了,眼泪接连不断地滚下来,上前不停捶打着自己师兄:“你说你,做那些事干嘛?!做那些干嘛?!你要不做那些该有多好!!你怎麽就做了那些事呢?!”
殷世伟的捶打很轻,他只是在发泄他这些年压抑太久的委屈和痛苦。
冷筝一把把殷世伟抱在怀中:“好师弟,我们去见师父吧。师父她……一定也在等这一天。走吧,我们去忘尘庵见师父。”
殷世伟擦了擦眼泪:“你怎麽还跟以前一样,不治病的时候,就在小事上犯糊涂!师父早就从忘尘庵还俗了!她回素问轩了已经!”
冷筝长长舒了一口气:“师父回素问轩了吗?也好,我们三人的缘分是自素问轩而起,在素问轩有个结束……也是好事。”
冷筝带着宁波燕,随殷世伟赶来素问轩,殷世伟上前报了名讳,说是求见素问轩的前任首席,素巧。
当素巧听闻“殷世伟”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怔住了,她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再见自己的二弟子。对于殷世伟,素巧心中满是内疚,她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师父。
当她发现冷筝在做人体实验以後,一向温和的素巧大发雷霆,立即将冷筝赶出了素问轩。而冷筝亦是不赞一词,当即便收拾行李离开了素问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因此素问轩已不再容得下他。而年少的殷世伟则眼含热泪,死死盯着自己师兄,好似在为之送行,直至师兄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外,殷世伟立刻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素巧知道,赶走冷筝一事,对一向尊崇自己师兄的殷世伟定然是巨大的打击,于是此後她便将自己所有的心力,尽数使在了殷世伟的身上。她已经只剩这麽一个徒弟了,未来便全在他的身上。
所以,素巧屡次鼓励他,声称日後会传给他素问轩的首席之位。
然而殷世伟却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就走了,他最後的音讯,便是他留给师父的那封书信。书信的内容并非是真挚的道别,而是绝望的控诉。殷世伟在信中大谈师父是怎麽偏心冷筝的,他不记恨师父对师兄好,他记恨的是师父对师兄好的时候没有带上自己。他说他早已对师父失望顶透,在师父眼中,自己的医术是医畜生的,师兄的医术才是医人的,若非师兄离开,师父几时又想过传位?总而言之,这一切的一切,包括素问轩的首席之位,从来都应该是师兄的,现在只不过是师父走了,所以这一切归他殷世伟了。
——这根本就是施舍!!是嗟来之食!!他殷世伟不要,不想要!!
素巧读完这封信的时候,伏在桌案上痛哭不止,两个徒弟,一个走上魔道,一个心灰离去,她真是枉为他们的师父!
後来,素巧一直在找冷筝,她觉得只有找回冷筝,自己也有脸去见二徒弟殷世伟。然而冷筝所行之事,已经被些许人识破,因此冷筝也是东躲西藏的状态,根本不是素巧找得到的。——就这样过去了好多年,久到素巧已不记得今夕何夕,曾时何时,但心中那份愧疚,却还是与日俱增。
再後来,素巧有了素贞贞。她乖巧丶善良丶坚强丶医学天赋极高,使得素巧的医术传承有了足够的保障。但素巧始终忘不了自己的两个徒弟,每当深夜未眠时,每当拜佛忏悔时,她都会暗自为自己两个弟子祈福。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无缘再见他们,却在今时今日,听闻殷世伟前来拜访,她已顾不得思考见面时该如何措辞,当即便赶下楼去。
楼阁之下,师兄冷筝丶师弟殷世伟二人望见素巧下楼而来,忙齐齐作揖:“师—父—。”
素巧顿时愣住,如一尊雕像般纹丝不动,眼间的泪水却是接连不断地涌出,不多时便淌了满面。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登时便放下了过往的种种恩怨,口中说的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这一刻,素巧丶冷筝丶殷世伟无一没有知晓,他们师徒三人之间冻封已久的坚冰,就此得到化解。冷筝说得没错,有些事,只有他们三人能够理解,也只有他们三人拥有这种默契。
冷筝与殷世伟师兄弟二人揽裳下跪:“回来了,师父。”
一如当年,冷筝与殷世伟在素问轩跪地拜师,叩谢师恩。兜兜转转这麽多年,他们还是回到了这里,人心,终究是会回到属于自己的故乡去的。
素巧没有急于让他们起身,而是问道:“你们日後还有什麽打算?”
冷筝俯首,仍未擡头:“师父弃徒冷筝,今日是前来自首的。师父要如何责罚我,冷筝皆会一并承受。若是师父下不去手,亦可将我交给官府,冷筝绝无怨言。”
听过这些,素巧心中百感交集。倘若冷筝当年肯说一点这样的软语,哪怕只是一句“师父饶我”……那自己或许根本下定不了决心赶走他。她不由得叹道:“算了吧。你是做了错事,但为师……也做过比你更错的事。为师也算不上什麽正直的人,更没有资格审判你,你走吧,除了素问轩,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为师不会干涉。”
冷筝连忙又叩了一头,尽管他脸朝地面刻意遮掩,但落下的泪水还是沾湿了土地。
“你呢,世伟?你又有何打算?”素巧又问。
殷世伟回答:“我打算带上师兄,和他一起开一间医馆。”
“没了?”
“没了。”
素巧点头:“去吧。为师支持你们。”
殷世伟亦叩了一头:“师父,我过去是对你颇有怨言,但红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之後,殷世伟还是觉得,师父是我此生最为珍视的人之一。”
素巧终于有了解释的机会:“世伟,你留给我的信,我至今都没忘记上面的内容。师父错了,师父当年对你不够好。但师父不是因为不在乎你才这麽做的……师父觉得,你更省心,所以有些事才做得不够完满,所以有些事才不那麽出力……当年你师兄的医术,是比你高一些的,但那是因为他入门早啊!你们师兄弟二人,都是可造之材,我不是因为你师兄医术高所以才优待他的,我一直都觉得,你们两个都一样,可惜师父做得不对,师父让你以为,是我偏心了……你愿意原谅师父吗?”
殷世伟猛然擡头,眼中已噙满了泪水:“那师父……你怎麽不来找我啊!”他语气中甚至已经多了撒娇的意味:“你只要来找我,我肯定回来啊!”
素巧亦哭道:“师父不知道啊!师父以为,只有找回你师兄,师父才有脸见你……”
话音未落,师徒三人便已经哭做一团。
素贞贞倚靠在栏杆上,右手托腮,随即微微一笑。母亲的心结已经全部解开,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也是心中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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