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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章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恋恋不舍地将纸张小心地叠成原貌,塞进信封里,揣到胸口,一仰头躺在了草坡上,嘴里叼着一根忘了从哪儿拔来的狗尾巴草,愣愣地看着天空出神。
战争从来不是什么值得歌颂的诗篇,诗人口中吟诵的剑光如霜、沙场金戈,乃至鼓声号角都带有奇异浪漫的雾气,而在楚章眼里,他看见的只有无尽的疲惫,战事胶着糜烂下在城墙角落哀哀哭泣的同袍,喃喃自语着妻儿名字的男人和
在帐篷里断断续续呻吟的伤兵,还有无处不在的血与干涸黄沙,构成了他的现实和梦境。
鼓声起,他就提着长矛随同袍结起战阵冲出去砍杀,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脑子里萦绕来回的只有要活下去的念头。
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这几个字渐渐成了他在琅琊想的最多的东西,他本来想趁着战事偷偷跑到常州,但是在打了几场仗后,他就放下了这个念头。
个人在战争的洪流里渺小的不值得一提,可他在被一个同袍保护着冲回城里后,他就再也做不到转身背离这座古城。
邵天衡的信断断续续来了十几封,不知不觉战事已经延续了三个多月,秋露重了,北戎的攻势也开始缓慢下来,双方都心知肚明这场战事即将结束,没有粮草供应的北戎无法在冬季将要来临的时候持久作战,大魏的太子又死死咬着常州不后退一分一毫,凉州也被拿了回去,手里只有两座城市的北戎在大魏根本站不住脚,双方都在互相试探。
楚章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城墙上换防下来,战场的风沙将他的面容磨砺得更为坚硬,他身上那种明亮的气质已经转化为深沉厚重,肩膀也宽阔的有了成年男人的模样。
随意在草垛子里拣了个窝坐下,他将一双长腿费力地盘起来塞进稻草里,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从怀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
这封信是昨天收到的,但是他忙的一直没来得及看,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楚章把手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抹了抹,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
这回的信稍微长了一点,还是那些关切问候的话,用词比刚开始随意了很多,邵天衡偶尔还会抱怨军营里的饭菜实在难吃,战事紧迫,好久没开小灶了;又说北戎派了人出来叫阵,可是叫阵的人官话学的不大好,整座城墙上的人聚在一起,集齐了十六州的方言都没听懂那人在骂什么。
在信的末尾,那位太子似乎犹豫了一下,墨色有些干涸了,才在纸上留下了一句试探性的征询:“……你生辰将至,临近弱冠之年,冠礼大约是办不了了,可曾有字?你若不介意,孤给你取个字可好?”
“章,明且华彩,条程通透,先人有“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语,以歌颂品德之美,便字‘元华’,你意下如何?”
楚章看着那行字,嘴里喃喃念叨着“元华”二字,忽然间,心头就涌上了如海般汹涌而静默的思念。
想见他,很想很想。
邵天衡坐在矮榻上,手里捧着一只瓷杯,身上披着厚重的大氅,一张脸白的有些可怖,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都像是用雪草草捏成的,呼吸都轻微到几不可闻。
“殿下……该服药了。”
侍卫掀开帐帘,手里端着一碗乌漆嘛黑的药水,放到邵天衡面前的桌案上:“医工嘱咐,这药趁热喝效果最好。”
说完,他就紧紧盯着邵天衡,大有他不喝药就不走的架势。
“咳咳咳咳……”邵天衡皱着眉端起药碗闻了闻,立即被那股腥苦的味道冲得大脑一激灵,难以遏制地咳嗽起来。
“殿下——”侍卫手足无措地要上来扶他,邵天衡抬起眼睛冷冷看了他一眼,对方同手同脚地又退了回去。
那个眼神实在可怕,不是含有杀意的那种可怕,而是不带任何情绪的,仿佛在看一棵草、一张纸似的无情,一棵草需要会说话吗?一张纸需要去关心自己的主人吗?
侍卫站在原地,心头仿佛被冰水点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畏惧。
上首的太子端着质地略显粗糙的瓷碗,他虽然偏好舒适,但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也不会强求奢靡的享受,屏息将药一饮而尽,他紧紧皱着眉闭着嘴防止自己吐出来,朝下面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战事已近尾声,散布在草原上的探子回报,北戎的王帐正在往草原深处迁徙,这是要撤退的信号。
北戎人生来就是驰骋在草原上的勇士,崇尚武力,相较大魏的文风昌盛,北戎民风彪悍,尤擅弓马,连妇女都能开弓狩猎,更别说那些以狼自居的北戎男性了。
邵天衡深知这个民族的野蛮秉性,越是结束战役的关键时候,他越是不敢大意,况且此次对面领兵的是左贤王,北戎的下一任王庭之主,邵天衡几次与他在战场上交手,虽未谋面,却也能从他领兵的风格上察觉出那是个性格狡猾手段狠辣的人,绝非易与之辈。
他生怕在这个紧要关头出什么事,整日里提心吊胆,殚精竭虑盯着北戎的动向,还真让他抓到了几股试图装作溃败混入常州城的北戎人,免去了几场兵戈。
也因此,邵天衡本就破破烂烂的身体每况愈下,这几日都靠药吊着精神。
喝了几口水压下嘴里的苦味,邵天衡琢磨着是要睡一会儿还是看看军报,帐外就又起了喧嚷之声。
这声音还越来越大,一路向着中军大帐这边过来了。
邵天衡看向帘幕,果不其然,不出片刻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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