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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巫凫海的流星（第1页）

阿翁从船头直起身，抬手将钓钩用力甩进巫凫海那朦胧的夜色里。今夜，淡淡的水雾像是给世界蒙上了一层薄纱，视线难以穿透这层屏障看得很远，却能直直地望向高空。他那三角形的白帆，在月光下轻轻晃荡，恰似挑着月亮在水面悠然漫步。湖水的波浪相互拥挤、推搡着，出细微的喧闹声，仿佛在争抢着从雾气中泄漏出来的每一片月光。阿翁支好钓竿，半倚在船舷上，动作娴熟地拿出一瓶劣质米酒和一小把腌泥螺，一小口酒、一小颗泥螺，慢慢品着、嘬着，悠然自得地等待鱼儿上钩。他微眯着眼，尽情享受着轻柔的湖风，对他而言，这便是生活所能给予的最美妙时刻。

忽然，一个巨浪猛地打来，差点把毫无防备的阿翁掀下船去。他身子晃了几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紧接着，浪头一个接一个，连绵不绝，而且越来越大。阿翁忙揉揉眼睛，紧张地环顾四周，奇怪的是，风并没有变大，不然这雾气早该被吹散了。在黑暗之中，一个个庞大的黑影逐渐显现出来，那竟是巨型的船只，每一艘都大得乎想象，宛如长着长长象鼻的庞然大物，而在那“象鼻”下，人影绰绰。

阿翁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震惊与疑惑：“这湖里啥时候来了这么多巨型船只？平日里可只有小舢板和渔舟在这儿出没，大家都是捕些鱼虾，到周围集市换点米面柴油糊口啊。”他心里一紧，面对这些不之客，本能地感到不安，“世道不太平，还是赶紧躲远点为妙。”想着，他手脚麻利地收起钓竿，准备返航。

“什么人？站住！”大船上灯火通明，那光亮映在雾里，好似罩上了黄色光晕的磨砂玻璃。黑夜里，湖面上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一艘大船快靠了过来，船头几个当兵的举着火把，簇拥着一位武官，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大老爷，我是附近打鱼的，就靠这个糊口过日子啊。”阿翁停下摇船的动作，直起身子，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打鱼的？给我家将军弄几条上来下酒！”武官上下打量着阿翁，眼神里满是怀疑，半信半疑地喊道。

“大老爷啊，我才刚出来，还没什么收获呢！拿什么孝敬将军啊，您就行行好吧。”阿翁双手合十，哀求着，脸上满是无奈与焦急。

“下去搜搜，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军官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吩咐左右两个兵士。

两个兵士熟练地扔出飞钩，准确地抓住阿翁的小船，将两艘船拉近。随后，他们顺着缆绳迅滑到小船上，在船里船外翻箱倒柜，到处翻看检查起来，把原本整洁的小船弄得一片狼藉。

“报告！没什么可疑的。”乱翻了一阵后，其中一个当兵的站直身子，大声回复道。

“一条鱼都没有吗？”军官提高了声音，追问道。

“别说鱼了！连鱼鳞都没见着一片。”兵士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答道。

“鱼鳞都没有？那有渔网鱼钩没？”

“啥都没有，噢，就有鱼竿鱼钩！”

“打渔为生的人，居然没有渔网？就靠钓鱼，一天能钓几条？”武官一听，脸色一沉，质问道。

“老头问你呢！”小船上的兵士走上前，厉声喝道，还伸手推了阿翁一把。

“大老爷，小老儿我就一个人，够糊自己的口就行了，不需要太多鱼的。”阿翁往后退了一步，急忙辩解道，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给我拿下，报告将军捉拿到奸细一名。把船和老头身上都仔细搜一遍。”军官脸色一冷，大手一挥，果断命令道。随后，大船上又飞下来两个兵士，他们身手敏捷，迅控制住小船，将阿翁按倒在船板上，用绳子紧紧捆了起来。

“冤枉啊，大人，小人真的是渔民，冤枉啊！”阿翁拼命挣扎着，嘴里不停地哀求着，眼睛里满是惊恐与绝望。

四个兵士又将小船和阿翁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重新仔细搜索了一遍，最后报告：“没有可疑的现。”

“大人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冤枉啊！”听到没有可疑现，阿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扯开喉咙喊道，声音在寂静的湖面上回荡。

那军官皱着眉头，盯着阿翁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对兵士们使了个眼色，大声命令道：“被捉奸细负隅顽抗，准备借水遁逃走，被我兵士就地正法，领敌人级一颗，以待嘉奖。”

兵士们心领神会，不待武官话音落下，其中一人手起刀落，一刀将阿翁头颅斩下。阿翁的身体失去了大脑的指挥，“噗通”一声倒在船舷上，鲜血“咕”的一声冒出，溅得到处都是。四个士兵将小船凿了个大洞后，迅返回了战船之上。湖水顷刻间便灌满了小船，船的残骸和人的尸体慢慢地沉入了黑黢黢的巫凫海，仿佛从未出现过。

船队中间的一艘船，要比周围其他船都大上一号，撑起白帆的主桅杆顶端挑着一面迎风招展的帅旗，猎猎作响。这艘船便是整个舰队的核心——主帅旗舰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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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老！”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脚步匆匆地走向正在船头吹湖风赏月的官员，他微微弯着腰，低声禀报道，“刚才弟兄们在湖面上现了一名奸细……”师爷的话突然停顿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然后呢？有什么现？审问出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看到师爷吞吞吐吐的样子，官员不禁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不悦之色，追问道。

“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师爷又一次停了下来，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官员的眼睛。

“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尽管禀报，本官不怪你！”官员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威严。

“那奸细后来想逃走，追击过程中被杀了，人头已经斩获。”师爷一咬牙，终于一口气将话说完了，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哼！怕又是杀良冒功吧！混账东西。”官员一听，顿时怒从心头起，怒斥道，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看到官员动怒，师爷吓得垂手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再不敢言语。隔了很久，官员平息了一下情绪，冷冷说道：“让他们把级献上，今晚祭旗！”

“是！”师爷得了特赦一般，如获大赦，一溜小跑消失在船尾。

内地府兵不堪战，全是乌合之众，打仗的时候毫无战斗力。边兵虽然骁勇善战，却骄横跋扈，常常杀良冒功，那官员看着月亮，心中满是无奈，长叹一声，心想：现在不用他们又不行，真是头疼。

“乔阁老因何长叹啊！”夜色中，一个白面无须、身穿斗牛服的中年人，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船头，和官员并肩而站，和被称为乔阁老的这位一样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烟笼寒水月笼沙。赏月本是人间美事，可今夜必然很血腥，煞风景啊！煞风景！”乔阁老全名乔应甲，官居巡抚二品大员，是此次平叛的最高指挥官。后面过来之人是崇祯帝派来的钦差，名为犒军，实为监军的太监高起潜。

“乔阁老宅心仁厚，四海皆知！但妖妇祸乱一方，非剿不可。”高起潜微微侧身，对着乔应甲说道，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夫仁慈，一再敦促妖妇林赛放弃抵抗，接受招安，可此妖妇冥顽不化，聚众死守这孤山，今日便是她的覆没之时啊！”乔应甲捋着长髯，站在船头，望着巫凫海和莲蓬山的夜色，喃喃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惋惜。

高起潜随着乔应甲的眼神望向莲蓬山，嘴角微微上扬，说道：“你看那山顶庙中灯光闪烁，妖女林赛还没休息，不是在宴乐享乐呢吧！套用一句古诗就是妖女不知亡国恨，隔湖犹唱后庭花！”自己灵机一动想出一句古诗应景，高起潜很是得意了一番，脸上露出一丝自得的神情。

“哎，高大人，此妖女哪里来的国呢？”乔应甲微微皱眉，纠正道，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噢，对对对，她没有亡国恨，连国都没有，只有恨！哈哈下官口误了，口误了！”鲁班门前弄斧子的高起潜被说得涨红了脸，像个熟透的番茄，“不管她什么恨，一会儿啊，咱们就让她后庭先开花。”想到后庭开花，高起潜突然菊花一紧，有一种另类愉悦的快感，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怪异。

看到高起潜说“后庭”两个字的时候脸上丰富起来的表情，乔应甲不明就里，突然想到了近年来坊间传闻的京城新时尚娈童，心中不由暗暗骂道：死太监，又意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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