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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孩童而言,座落在山脚下的那座雅致的别院,是块不得窥入的禁地。庄子的总管在每月月初,都会固定地吩咐杂役去别院打扫收拾。
大人们说,里面住了个恶鬼婆婆,爱生吃小孩的嫩肉,所以不能去。
孩子们听了都簌簌惊颤着。
而阿谦外表乖巧温驯,骨子里头却是胆大叛逆的。
有一年的某个令人头沉发昏的晌午,卢玖儿那时已经会跑也会说了。黄氏外出干活时不方便带着她,便寄放在邻居三婆那里。卫子谦的孩子兵都想去别院里探险抓鬼,于是他便趁着三婆午睡,将人偷抱了出来往院子围墙边的树下一放,权当放哨望风的兼职童工。而他人则领着别家同龄的孩子们,像猴子般地窜溜上邻墙的树丫上,转眼便攀跳进了院墙之内。
待得卢玖儿坐在树下久了,几乎快睡沉过去时,阿谦回来了,跟她说:
阿玖,里面除了摆设好看些,就只是座空宅而已。
他的脸上,是一派凝重的惋惜。
那时卢玖儿的脑海里,很模糊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卫家的五郎,长大后绝对会是个人物——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
还未走近自己的院子外,匍匐在门外的小白狗已经支起了身子,兴冲冲地摇着尾巴跳腾着跑来。院内的大黑狗听到动静,只淡定地转了转微褐的眼珠子,温婉地瞅了外面一眼。小黑狗懒懒地赖在它的身边,不闻不动。
自从阿旺生产以后,性情变得家宅了起来。以前爱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卢玖儿身边,现在老粘糊自己的崽子,越发不愿意往外跑了。
大白的性子活跃跳脱,跟安静的小黑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有二白,被卫子谦死皮赖脸地骗去了,怕一时间养不熟,便拿了粗绳子拴在了他们院子里。此刻听到大白愉快的吠叫声,里头的二白也唱双簧似的,兴奋地跟着呼应起来。
刚好,有人从邻近的窄巷里转了出来。卢玖儿与她招呼道:“卫婶。”
薛氏脸上满是喜冲冲的神色,见到卢玖儿张口便问:“家里有人吗?”
“院门开着呢,阿母许是在屋里面。”卢玖儿举了举手上的物什,“卫婶,这是阿谦哥的,他今晚说要到舒宅过夜……”
“得了,儿子大了连家都不回,我就当没生过便完了。你把这些放进屋里去吧。”薛氏直接将系在腰带上的铁钥匙解下,塞进她的手掌心里,“我赶着找你阿母去,可是有大大的好消息告诉她呢!”话未说毕,人便已经跨进院子里去了。
黄氏人在柴房里收拾着干柴垛子,见到薛氏就抿嘴笑了。
“看你这喜急的模样,是不是在哪里捡到银锭子了?”
薛氏嗔怪地啐了她一口。“是你们家捡到黄金了!刚收到大城里的信,这封是洪哥给你的,快打开看看!”
薄薄的信封递到黄氏面前,又被推了回去。“嫂子,你也知道我是不识字的,就替我念念吧。”
薛氏等的就是这句话,神神秘秘地笑睨了她一眼,便光明正大地取了信出来,展开来看。
信的内容很短,薛氏眼光那么一扫,眉眼前的喜色凝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黄氏,又不信邪地再细细地把笔墨从头默念了一遍。
“怎么了?”黄氏一直在留意着她脸上的神色,看着薛氏迟疑地放下了信,欲言又止,心里忽然漏跳了一下,连忙问道,“哎,到底写了些什么?你快说呀!”
薛氏没想到会吓着她,连忙安抚道:“别急别急!真没别的事儿,洪哥他在信上给你报平安呢。”
“他还说了什么?”黄氏追问着。她的心可不粗,薛氏从进门至今表情都不似寻常,肯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他还说,若是有别家人给你送东西,甭管好坏贵贱,都得全部退回去。”
黄氏闻言一怔,皱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的,怎么说会有人送东西来家里呢?”
薛氏心里面也在嘀咕。就算这信写得再仓促,也得说上个由头吧?可忽然直接就说这一遭……难道说,那件事儿有变故?!
她眉头不自觉地纠结了起来。
黄氏本来就是个直肠子,这疑心苗头生了起来,哪里肯揣藏得住。她伸过手去抓了薛氏的手腕,问:“嫂子,卫哥也有给你信吧?你……你肯定知道点什么的。咱俩家向来关系亲,儿女们也亲厚得如兄妹一般……你就快给我说说吧,别真憋坏我了!”
“本来也没想瞒你,只不过现在看来……哎。”薛氏愁了脸色,也没心思卖关子,“我家男人捎信来,说上面很大可能将阿洪哥调配回别庄来呢。”
黄氏愣了愣。“调回来……作什么?”
薛氏瞅着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含糊道:“可能是调个能说上事、拿点主意的位子。”现在事情没个定数,薛氏也不好说得太白。
“是调回这里来,长期在庄子里做事吗?”黄氏只觉得喜愁不辨,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可是,为什么他在信里没有提到这事,却特地嘱咐她别收礼了呢?
黄氏思绪一时间百样掺杂,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屋门敞开处,刚返家的卢玖儿正站在那儿,神情恬静而安详。只是黄氏的目光,却是从那副小身子上,视而不见似地穿透过去——
屋外天光白亮粲然,从伫在门口人儿的背后照来,往地上投了道淡淡地影子。
当晚的黄氏频频出神,至到夜深也未有睡意。卢玖儿好几次从床上爬了起来,拿剪子剪了烛花。
黄氏再一次叹息,终于上了床拉了薄被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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