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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新科状元力谏皇帝开仓放粮,言辞恳切,却被丞相斥为动摇国本。
丞相说:“国库粮仓,是为防北方蛮族突袭的战备,若今日为灾民开仓,他日敌军压境,难道让将士们空腹迎敌?”
“状元忧民,是对,丞相忧国,亦是对。”
一的声音响起。
“立场不同,对错自异,此乃大道运行中的平衡。”
“平衡?”
陈阳笑了。
“灾民死于饥寒,与将士死于无粮,都是死。可灾民的命,在丞相眼中是可以牺牲的小数,将士的命是必须保全的大数。”
“这所谓的对,不过是掌权者为自己的取舍找的注脚。若状元手握兵权,他口中的对,怕就是另一番说辞了。”
他的神念一动,画面再次流转:
战场之上,将军下令焚烧粮草,断绝敌军后路,却明知附近山谷里藏着数百避战的平民。
副将跪地哀求:“将军,火起之后,山谷里的人一个也活不了!”将军拔剑指天:“此战若败,身后千里沃土都将化为焦土,何止数百人?舍小保大,是为大义!”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将军的‘大义’,是用无辜者的骨殖铺就的。”
陈阳的声音低沉。
“副将的仁心,在败亡的威胁前,成了妇人之仁。这对错,到底是由结果判定,还是由立场书写?”
一的身影在虚空中微微晃动,似有微光流转:世间万物,本就处在无数取舍之中。
“天道运行,如江河奔涌,难免会冲刷两岸,溺毙虫鱼。你不能因虫鱼之死,便说江河流动是错。”
“可江河流动本是自然,人却会为了奔涌,刻意掘开堤坝,让洪水只淹贫民区,不浸富贵乡。”
陈阳的目光如炬,“你所谓的‘对错自异’,说到底,是强者为自己的行为赋予对的意义,而弱者连定义错的资格都没有。
就像那宗祠里刻字的老儒,他记下的血证,在掌权者眼中,不过是刁民妄议,一把火就能烧得干干净净。”
他顿了顿,指尖再次抚过空杯。
“你说光无偏私,可这世间的对错,却像这杯子里的水痕,总被有权有势者先一步抹去,只留下他们想让后人看见的洁净。这难道也是大道的一部分?”
一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你看到的不公,是器的瑕疵,而非光的过错。就像铜镜蒙尘,照出的人影扭曲,你不能因此说铜镜的映照之能是错。”
“可谁来擦拭这面镜子?”陈阳追问。
“是那些被扭曲映照的人,还是那些享受扭曲的人?以前,有人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想擦镜子,却被视为乱贼。”
“而现在,镜子上的尘垢更厚了,却没人再敢伸手,因为你所谓的‘大道’,早已让他们相信,这蒙尘的镜子,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虚空中的光影剧烈波动起来,仿佛有无数声音在碰撞、湮灭。
一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宏大。
“陈阳,你执着于对错的分明,恰如凡人执着于永恒的虚妄。”
“这世间的对与错,本就是一枚铜钱的两面,缺了哪一面,铜钱都无法流通。你要做的,不是砸碎这枚铜钱,而是承认它的两面性,这才是真正的圆满。”
“我不要这样的圆满。”
陈阳站起身,目光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无数轮回里那些被“对错”二字碾压的灵魂。
“我见过太多人,为了别人口中的对,活成了自己厌恶的错。也见过太多人,用别人的错,铺就自己的对。这枚铜钱,早已被血锈浸透,我要做的,是重新熔铸它,哪怕熔铸的过程中,会烧伤自己的手。”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虚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一的身影在光影中若隐若现,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你终究还是没能明白……所谓的‘对’与‘错’,不过是众生在蒙昧中为自己找的路标。当有一天,众生不再需要路标,能直面大道本身时,这些便都不存在了。”
“或许吧。”陈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能看到那些路标上沾染的血迹,“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宁愿做那个在路标上刻下‘血痕’的人——至少让后来者知道,这条路,曾有人走得如此艰难。”
虚空中的光影渐渐平复,仿佛一场风暴悄然退去。
而关于对与错的论辩,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虽已沉入水底,却在陈阳的“圆满”之湖里,漾开了一圈圈永不消散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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