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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兴起,专门留意了一下老板。
那是近几年最大的一场雪,雪花比鹅绒大,一落数十里,方圆之内肉眼可见的尽是一片茫茫的白色。
这场雪正好踩在小年来,这样巧,赶上个美好的团圆日子,客厅电视机里一声声报着喜庆的祝福语,老板就子然单薄地踏着这样的祝福进了门。
雪下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才堪堪有休停的迹象,他就这么眼睁睁地,从白天到晚上,看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那一刻,小陈从他寂寥的背影里看出了很浓厚的难过。
他那双浅褐色的漂亮眼睛,映着窗外连绵皎白的雪景,却不像在看雪,仿佛在透过这层雪看一些别的什么。
小陈看不懂。
她只觉得这种难过好像会传染,她光看着,就莫名地感觉到一阵鼻酸。
后来小陈问过同个屋檐下那个姓杜的老头。
据她所知,这是整座山上资历最老的人了,好像从小就照顾老板,照顾了整整二十多年。
只是好像有点不对,老板今年才25,她估摸着,这意思不就是说他从老板刚出生开始就一直跟着么?但盘算下来总觉得有那么点对不上,不过这不妨碍小陈虚心请教。
结果平时话比炮机还多的老杜,听到她的问题竟然一瞬间蔫巴了下来,这几年越来越崎岖的脊背弯成勾着的一道,骨骼嶙峋地撑着衣服,透着藏不住的衰老。
“他在想人。”老杜只这样说。
想人?
想谁?
为什么要看着雪想,不怕眼睛瞎么?
小陈追着老杜问了很久,他却怎么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
朝过夕转,漫长的冷冬之后,又是一年开春。
每逢换季,医院上下就会有一阵固定性的忙碌,最忙的是呼吸内科、感染内科,其次是皮肤科,再其次就是一些类似于耳鼻喉科这类错综复杂的小病。
而有些科室一年四季都处于中不溜的范畴,淡季时别人喘气他们加班,旺季时别人加班他们还在加班,只不过加班的长短也有区别,一般意思意思就可以踩着其他科室羡慕的目光走出大门了。
刚查完房的小护士推着车从一间病房里出来,受了人欺负,委屈着张小脸哭哭啼啼道:“太过分了,他一直缩着手,我针头总扎不进去,没控制住提了点声音让他别动。他竟然说要投诉我,还说我们医生做的是服务业,一个两个都这么凶——我们哪里凶嘛?!”
另一个轮班的护士上前安慰她,小声道:“我们这还凶?天天加班能正常跟他说话就算脾气已经够好了。他是没见到凶的,你让他翻遍整座医院看看能不能找到个脾气好的。下次让护士长去查他房,指定吓得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啧,说我坏话是吧?”护士长正巧从旁边楼道里走下来,细眼一挑,“我很凶?”
“……”论抓包在场是一种什么体验,两个护士当即也不纠结凶不凶的问题了,立刻站起来,“姐,你一点都不凶,你温柔如水安静内敛,你是整个医院出了名的温柔解语花。”
护士长本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乔,一听这话噗嗤一笑被逗乐了,装凶道:“别乱讲,什么温柔解语花,天天没个正形。”
说完以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你要非说温柔,那我可担不起,人家官医生还在呢,这才是著名的温柔一刀,谁能篡位。”
一说到这个“官医生”,这两个小姑娘就来劲了。
刚才还哭哭啼啼的那位顿时眼睛睁大了,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姐,你上次说问他的事,问出什么来了吗?”
“什么?”
“就是……就是,他有没有女朋友……”
护士长嗔笑着瞪她一眼:“没有,我劝你赶紧啊,这么好的货色在身边,再不上明天就能被人拐走。”
小姑娘脸更红了,歪着头朝一个方向瞥了一眼,哼唧问道:“还没走吧?”
“没呢,你去吧。”
她和旁边那位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像得到了什么鼓舞,快步溜回护士站摸了张表,穿过长长的走廊接连路过几个科室,在三楼左的路口抬起头,上面白色底板用线灯围了几个大字——心外科。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其中一个办公室前,忽然变得腼腆起来,蹑手蹑脚地敲了敲门:“官医生,您在吗?”
“请进。”里面的人说。
木板门被推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淡的梅香,小护士顺着香味看过去,办公桌上那盏白瓷的花瓶里果然插着段梅枝。
“诶?官医生,这都入春了,你这枝梅哪摘的呀,怎么还开花?”她问。
办公桌后的人没抬头,笔速飞快地写着下班前最后一份报告,边写边说:“山上摘的,养得还行,就多活了几天。”
“噢……”她点了点头,目光从花枝上移开,落到这个人的脸上。
她现在还记得,当初官周刚进医院时医院上下轰动成什么样子。
都说学医的男人十个里面三个秃顶两个虚,还有四个啤酒肚。而这帅哥一进来顶着一张桃花玉面的帅脸,风度翩翩又有礼貌,笑起来没有一点距离感,温和又亲近,心外科的门槛一度要被踏平。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官周写完最后一笔,扣回笔盖,抬头对上小姑娘一动不动的眼珠。
小护士立刻慌张地眨了几下眼,抽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表格递给他:“官医生,你在这签个字吧。”
刚扣上的笔又打开,官周失笑:“刚才怎么不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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