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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郎中蒙眼布带下的颧骨动了动:“明日老夫去会会那些戴红缨帽的,疫病未起时尚且要讨些苍术、雄黄来。”
“师父素来厌烦官家做派。”余巧巧攥紧喝空的竹杯,“不如让徒儿”
“糊涂!”药勺磕在井栏迸出火星,“当年太医院会诊时,那些紫袍官儿还要给老夫行礼呢!”
三更梆子混着打更人的干咳传来。
余巧巧望向村中星星点点的火把——章村长正带人挨户泼洒石灰,二十壮汉分作四队轮值,连七旬老妪都握着艾草捆拍打墙缝。
东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余巧巧腾地起身,却被师父枯枝般的手按住:“是那后生打翻药碗,无碍。”
药烟渐散时,余巧巧摸到老郎中袖口结着霜花的药渍。
她解下自己的棉斗篷欲披,却被药勺轻轻格开:“去把熏过硫磺的罩衫换上,面巾浸了药汁再蒙。”
五更天露重,章村长嘶哑的吆喝声撞在巷口:“第三队换防!井水需煮沸半刻钟!”
余巧巧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听见师父对着虚空喃喃:“当年滇南瘴疠,师父也是这般守着药炉等天明。”
灶房传来窸窣响动,是那家新妇摸着黑起来蒸杂粮馍。老郎中突然抽动鼻翼:“她在和面水里掺了甘草汁?”
“师父神了!”余巧巧借着晨光望去,“案板边确有个开了盖的甘草罐子。”
“甘草解百毒,倒是聪慧。”老郎中摸出个油纸包,“把这个混进馍里,能防鼠蚤近身。”
纸包展开是干巴巴的佩兰叶,余巧巧却嗅到隐约的雄黄味。
她掀开灶房草帘时,新妇吓得打翻面盆,白面混着晨露在砖地上绘出混沌图腾。
余巧巧裹紧粗布面巾,隔着三丈远冲岗哨喊:“劳驾捎个话给村长娘子,我暂住山腰药庐,急事到大榆树底下唤两声!”
晨雾裹着话音在山谷里荡开,两名看守缩在木栅后,用汗巾子掩住口鼻拼命点头。
羊肠小道蜿蜒入云,灯油将尽时方见竹篱茅舍。
老郎中颤巍巍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东方天际已有鱼肚白渗进鸦青天色。
“丫头去里间歇着。”老人将药篓撂在碾药石上,“趁村里还没闹起来,抓紧眯会儿。”
余巧巧和衣倒在铺着艾草的竹榻,青灰帐顶还悬着去年晾的柴胡。她恍惚梦见金黄的粟米田,忽而变成麻风病人溃烂的手臂,惊坐起身时更漏才转了一个时辰。
虽只囫囵眠了,四肢却松快许多,腹中饥鸣如擂鼓。
老郎中的鼾声在外间此起彼伏。余巧巧蹑足绕过满地药碾,忽闻树梢簌簌作响。三花猫自老槐树跃下,油光水滑的尾巴缠上她裙角。“小花!”
她蹲身挠猫下巴,“瘦了?定是没试药的兔子加餐了。”自打试药兔群放归山林,这猫儿便成了药庐最后的活物。
花猫忽地叼住她袖口往屋后拽。穿过歪斜的竹棚,土灶上铁锅结着经年的黑垢。余巧巧翻遍蒙尘的碗柜,连半粒陈米都没寻见。正待折返,猫爪突然拍向她绣鞋。
绕过坍了半边的灶台,五只硕鼠如列阵般排开。每只喉间两点齿痕,皮毛竟还泛着油光。花猫端坐在“战利品”前,琉璃似的鸳鸯眼透着得意。“请我吃这个?”
余巧巧哭笑不得,“好咪咪,你的心意我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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