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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轻花了一百块钱,从地摊上买了大人孩子两件衣服,给自己和屠图图换上,屠图图就问:“讨厌鬼叔叔,我们去干什么呀?”
苏轻听见这个称谓皱了皱眉,简单解释了一下即将要去什么地方以后,就半蹲下来,正经八百地跟屠图图说:“我说,商量个事,你以后当我儿子吧,改名叫苏图图。屠图图多难听,跟拖拉机似的。”
这句话直指屠图图的伤心事,小孩这辈子最失败的就是他的名字,估计在学校就没少被小朋友起外号,一听,眼圈又红了,瘪住嘴,眼泪就在眼眶里晃啊晃。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摆出一副要嚎丧的架势,苏轻立刻软了,哆哆嗦嗦地说:“老大,我错了,你饶小的一命,我再也不敢了,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我祖宗。”
片刻,他又嘴贱地补充了一句:“其实吧……我祖宗也姓苏。”
屠图图:“哇——”
苏轻于是出血三块大洋,钻进一家肯德基,买了个甜筒,在现在穷困潦倒、一分钱要掰两半花的情况下,心疼得一脸便秘样,又把小鬼扛在肩膀上哄了半天,小老大才勉强表示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然后屠图图敲敲苏轻的脑袋:“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苏轻心想,小鬼终于良心发现了,就听他说:“地方太窄,还硌屁股,不舒服。”
苏轻的内心世界在一片风雨飘摇中泪流满面。
接着,屠图图又举起被他整个舔过了一遍的甜筒,问:“你吃么?”
苏轻还没来得及回答不吃,小鬼就又自主自动地把冰激凌收了回来:“行啊,我知道你不吃。”
苏轻:“……”
感觉自己眨眼的功夫,已经被这小鬼调戏两回了。
他抬起头,看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景物街道,在距离自己家三四个街区的地方,突然停住了脚步,拍着屠图图的后脑勺说:“一会见到爷爷,要有礼貌一点。”
屠图图正啃冰激凌啃得高兴,给面子地点点头。
苏轻忽然有点近乡情怯,忍不住又说:“爷爷要是问你学习怎么样,你就说挺好的,听见没有,不许说你考倒数第一的事。”
屠图图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我知道,每次别人问我妈的时候,她都跟人说‘过得去,就是不大用功,不过老师说挺有潜力’。”
苏轻沉默了片刻,抬手在他脑瓜顶上拍了一下:“还有不许老学你妈说话。”
屠图图:“……”
然后他抬起脑袋,翻着眼看了苏轻一会,摆摆手说:“那就不用你管了。”
“三舅老爷的……也不许学我说话!”
这时,街角处开来一辆车,苏轻眼角才扫到,下意识地就一把拎起屠图图,极快地躲到了一边。他的视力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只一眼,就看到了车里坐的人是苏承德和他公司的一个年轻的助理,两个人穿得都很正式,看来是刚工作完回来,在前边的路口停了车。
苏轻就躲在街角的地方,小心地侧过身,张望过去。
助理家大概住在这里,可能是自己的交通工具出了什么问题,搭老板的车回家,下了车有些拘谨地向苏承德道了谢。
不是所有被称为“暴发户”的人都镶着大金牙,牙缝里塞着韭菜叶,大腹便便随地吐痰,一脸旧社会的地主老财模样的——别人他不知道,至少苏轻他爸苏承德,看起来就非常有风度,苏承德肚子里确实没什么墨水,没读过什么书,可成功的事业自然给他身上镀了一层金,举手投足间有种别人没有的沉淀……尽管他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看起来像个老头了。
苏轻心里想着,我爸的白头发怎么比上回看见的还多了那么多呢?然后他的视野就模糊了,脸上一片冰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落下眼泪来。
苏承德下了车,和助理寒暄了几句,然后像个慈爱的长者那样,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这才重新钻回车里。苏轻知道,他的助理姓周,是个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年纪不大,能力学问都没得挑,以前苏承德一提起“你看人家小周,比你大不了几岁,如何如何”的时候,苏轻就觉得烦,父子两个总因为这个话题不欢而散。
此刻,他躲在角落里,身上穿着这辈子穿过的最便宜的衣服,兜里还剩下一张毛爷爷和一把零钱,留着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剪、低头能遮住他大半张脸的头发……自己也觉着自己不像样子。
他忽然抱起屠图图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心里觉着,如果他爸没他这个儿子……或者周助理才是他儿子,那老头这辈子该有多成功啊。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阵风,卷进他心里,搅动起一切能搅动的东西,连日来或明或暗的委屈一时间全都涌上来。
屠图图安静地看了他一会,问:“你怎么哭啦?羞羞。”
苏轻说:“放屁,我那是沙眼,见风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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