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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年前山北省白梅乡的一幢五层小楼下边停着一辆白色的厢货汽车,一个戴着方形眼镜的男人正跑前跑后地忙碌着。男人是个细高个儿,背有些驼。他把白色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上边,露出宽大扁平的肘关节。
男人名叫文志城,是一家重型机械设备厂的销售经理。早些年的时候山北的煤矿业如日中天,重型机械设备不愁卖,文志成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后来煤矿产能收缩,重型机械设备的市场也逐渐饱和,文志成的业绩一落千丈。脑子活络的文志城他发现,公司原先瞧不上的那些小订单的出货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些订单大多流向了东北部的一些中小城市,那里的工业基础欠发达,机械上一个小零件坏了,都得跑到总厂来找配件,配件的零整比高达二十倍,利润相当可观。
文志成把这些客户的信息汇总起来,在地图上圈出他们的所在地,并标注上订购产品的品类、数量和频次,最终他发现,云城有大大小小十几家挖煤的小型矿企,每年的订单量在这些小散户中排中上等。如果在云城建一个专门生产机械零件的工厂,从饱和的整机设备战场上退下来,专门为中小型企业提供配套零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方向。
当时云城也在大力吸引外来资金建厂,给出了许多的优惠政策,文志城前后去了云城二十多趟,终于把建厂的所有手续都跑全了,接下来,就是举家搬迁的时刻了。
两个四五岁模样的兄妹俩人快活地跑来跑去,他们没有故土的概念,只知道自己将要跟着爸爸妈妈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在那里爸爸将开创自己的一番事业。
在二楼的客厅里,妈妈秦一芳正在跟墙上的一个相框较劲。这个相框的年头太久了,挂孔里塞满了锈渣子,钉头也锈大了一圈,怎么都摘不下来。文志城把方形眼镜摘下来,用胳膊擦了把汗,埋怨道,“别搞啦,一个破相框耽误了多长时间。”
秦一芳不乐意了,指着相框里的一张张相片儿说,“瞧你那破嘴,这里头哪一个是破东西啦?只有你是个破东西!”
文志城不愿意跟她吵嘴,又忙着去搬别的东西去了。
原本计划着中午就能动身的,这样一下午的时候可以开到清平乡,秦一芳的妹妹秦一菲嫁到了清平乡,他们可以在那里落下脚。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家里零七八碎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直收拾到天擦黑,东西才收拾妥当。白梅乡的夜路不好走,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决定明天一早再出发。床和沙发这些大件物品被垫在了货车的最下边,搬是搬不下来了,只能从车上取下几张席子,在房子里对付一夜了。
两个小家伙对这奇特的过夜方式感觉很新奇,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跑来跑去,从这屋窜进那屋,玩得不亦乐乎。文志城和秦一芳则靠在一起,抬头望着窗外黑蒙蒙的夜空,陷到一种莫名的情绪中去。
秦一芳说,“从明天开始,这幢房子就不属于我们了。还挺舍不得的。”
文志城则满不在乎地说,“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是家。等咱们到了云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城是个什么样子的啊?是不是有很多的云?”秦一芳天真地问道。
这句话把文志城给逗乐了,他笑着说道,“云城啊,可是一个好地方。那里有蓝天白云,有绿树河流。反正比咱们这里强多了……”
秦一芳仍旧苦着脸,“唉,在白梅乡生活习惯了,这突然要走,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时候兄妹两个人玩够了也玩累了,纷纷跑过来扑到母亲的腿上,枕着睡着了。文志城也拍拍秦一芳的后背,说道,“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文志城先跑到楼下的白色货车前头放了一挂鞭炮,以祈求一路平安。鞭炮声吵醒了兄妹两人。他们两个搓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茫地看着已经全然陌生的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秦一芳也已经穿戴整齐,她端来一盆水放在地上,说道,“文强文艺,别愣神了,赶紧起来吧。”
货车在路上开了四天,终于在一个傍晚到达了云城。一行人都非常疲惫,把车子往楼下一停,全都跑进新家里睡觉去了。新家是西阁巷里的一处老宅子,有个小院儿。文志城买下来的时候这个房子已经空置了好几年,满屋子的霉味儿。
文志城明明记得他把水电煤气费都交全了,但是屋子里的几个灯都不亮,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文志城从车里拿上来一只手电,找了靠窗户的一块空地,把席子铺好,一家人挤上去沉沉地睡去了。
新房子又破又小,到处都是灰尘,墙上贴着年代久远的报纸,墙角还挂着许多蜘蛛丝。窗户也小,窗户前边挡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让整个房间的亮度降低不少。反正这不是一个能让人满意的家,文强文艺不满意,秦一芳也不满意。
文志强看出了娘仨的情绪,笑着解释说,“哎呀,都怪我,没把事情想周全了。我应该先找个装修队,把咱们新家收拾好再把你们接过来的。怪我没想周全。我这两天就去找工人,把咱这家里的墙啊,地板都给修整一番,也弄得漂漂亮亮的……”
秦一芳也是个贤惠的女人,她知道刚在云城落脚,文志城还有很多要忙的事情,便故作不耐烦地把他打发了出去。“得啦,你去忙你的去吧。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甭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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