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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中有疑惑,有不解,有心痛……却偏偏对上了那样一双无所畏惧,磊落坦荡的眸子。
眸光清冽明澈,再无一丝波澜,是一派全然赴死的准备。
“臣且再问苏相,您道得信而归,得何人信件?何时得信?”
宣平侯步步紧逼,话语接连而来。
这段时辰差,任凭苏彦说了天,也无法扭转。
“得信于十一月十七清晨,信出于太女殿下。”
苏彦看着江见月,直白道,“信使乃我苏家军副将,他于十一月十四日领信出发,单骑三日有余,送与我手。”
如此,时间基本对上。
苏彦这般言,诸人目光如刀似剑,盯死在少女身上。
“君主生而被言亡,乃诅咒也!”
“子咒父,乃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堪比弑父!”
殿下群臣激烈,字字掷向无依无靠的女郎。
“本来女子为君,阴盛阳衰,有违天道。”
“想是先帝显灵,欲除此女!”
“故而,吾等当废女而行,改立新君!”
最后一句话,乃出自宣平侯之口。
于是,殿中更喧。
无论是寒门,还是世家,都有部分人跟随呼声,喊话出口。
江见月站在梓宫旁,眼睛又黑又亮,也不再挣扎,只浓密长睫覆下,慢慢隔开与苏彦的对视。
她本该死于五岁时,渭河畔。
他给了她新生,赠过她纯粹至极的温暖与信任,带她上过山巅,俯瞰过众生。
她不该再贪。
她的眉毛压下去,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一颗泪划过眼角金色月牙。
“宣平侯,您不是还问本相,信上所言何话吗?本相尚未答话,您何至于如此急切。”
苏彦将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一瞬,余光却还留在她身上,出声不洪,却浑厚有力,一下压住殿中嘈嘈切切声。
“还需说吗!”
宣平侯莫说背脊挺直,便是头都昂起了些,只拂袖冷笑,“皇太女这等行径,多说无益!”
“断人罪行,也要给人问话,集以人证物证,哪有不容人说清,便草草了事的。”
苏彦转过身来,往宣平侯出走去,“宣平侯既有所问,如何阻本相所答!”
明显地,宣平侯往后退了一步,一身麻衣袖摆微动。
苏彦掌御史台多年,审人无数,目光如炬。
当下分明是对方占上风,却无端惶恐,亦是两次唇瓣张合方吐话,“成,苏相但说无妨!”
苏彦晲他转身,目光重落少女身上,片刻方见她抬起的双眼,汇着一片赴死的坦然,却又樱唇淡淡勾起,抬手拂去月牙上的泪渍,似与他作告别。
他阖目一瞬,依旧看她,只缓缓道,“信上言,朕感大限即至,只在须臾之间,卿弃药速归,以护幼主。”
话落,他却不再望向她,只背对于她,面向群臣百官,“信上字迹,乃帝亲笔。
皇太女受命君前,传信于臣。
何错之有!”
他往后退一步,乃上了阶陛,踩上一层台阶。
这是个极微妙的位置。
凌驾于百官之上,是一种无声的震慑。
而储君在他身后,是一种无声的保护。
江见月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背影,尤似片刻前不可置信听了他吐出的谎言。
而他还在言,字字镇定从容,“帝之信,如今封于本相府邸书房,宣平侯若不信,若此间人有疑,眼下即刻可以着人送来,传视之,以证本相所言非虚,还殿下之清白!”
“只一处,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便是陛下扶棺入陵寝的时候,若误此时辰,诸官担责,或者宣平侯您全责?”
“来人!”
许久沉默的少女骤然开口,语带泣声,卸冠披发,“去丞相府,捧来父皇书信给诸卿阅,孤不要如此不清不白上君位!”
语落,她将十一冕旒冠奉于大行皇帝牌位前,屈膝而跪。
她这样一跪,苏彦便转身而跪。
苏彦跪,身后世家官员一个接一个而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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