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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响声越来越大,少冲听得脸一红,便欲离去。刚一转身,不料头顶树枝发出“啪”的一响,立即惊动了丁向北。
丁向北喝道:“谁?”便欲来瞧。那少女趁机向另一个方向奔去。丁向北叫道:“灵儿,你别乱走迷了路,快回来!”叫喊着追了上去。
少冲见无人过来,便缓步慢行。心想:“他说什么‘金童玉女剑法’,这是华山派的武功。他名叫丁向北,必是华山派掌门丁向南的弟弟了。”他当年随师父行走江湖,倒也听过“华山二丁”之名,丁向南中了秦时关的蛊,为人如何,不得而知,这丁向北非礼小师妹,是个无耻之徒。
名门正派中的无耻之徒他也见得多了,阳明派的蒲、汤二人,铁砂掌门的褚仁杰,崆峒派的何太虚,哪一个不是明处君子暗地小人,丁向北与这些人一比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少冲正在乱行,耳畔忽有一阵歌声响起。听那歌词云:
“一年一度春光好,对此韶华,莫惜金樽倒。春去春来春渐老,落红满地埋芳草。花又笑人容易老,静里光阴,暗换谁人晓?不老良方须自讨,无荣无辱无烦恼。”
歌词简明易懂,歌声曼妙动听,清脆悦耳,如间关莺语,与潺潺溪流声、林鸟啼声浑然一体,空灵飘渺,令人闻之陶然忘烦。
少冲转过树丛,见一条小溪穿林而过,溪畔青石上坐着一个少女。她身着嫩黄色衫子,面容姣好,扎着两条马尾辫,显得稚气未脱。一腿屈在石上,另一腿伸在水中戏耍,人影相映,如露水芙蓉,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少冲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那少女察觉到生人,抬头看见少冲,莞尔一笑,道:“我叫祝灵儿,你叫什么名字?”
少冲心想:“听声音就是丁向北口中的‘灵儿’了。”当下搔了搔头,答道:“我没有名字。”
祝灵儿道:“瞧你傻样,就叫‘瓜仔’好了。”
少冲愣道:“我为何要叫瓜仔?”
祝灵儿道:“俺们那里有个叫瓜州的地方,人人都是老实巴交,因此这般称呼,意思就是傻瓜、笨蛋,哈哈——”
她说笑着穿好花鞋,跃下青石,拉起少冲胳膊走到一处草坪,席地而坐,道:“我给你取了名字,你可得感谢我。别人都不陪我玩,你陪我玩吧。”
少冲愣愣的道:“咱们玩什么呢?”
祝灵儿眸子一转,道:“我出个字谜考你,一人为人,二人为从,三人为众,那么十五人为什么?”说罢看着少冲,露出狡黠的笑意。
少冲识字有限,文字工夫更非他之所长,顺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默念下去,也想不出一个字有十五个“人”,过好一会儿才道:“恐怕没这个字吧?”
祝灵儿笑道:“下雨天行路,须撑什么?这个字便是撑伞‘伞’了。”
少冲用手指在地上一笔一画写出“伞”字,才知自己受她误导,并非真的一个字有十五个“人”,而是“十”字加上五个人。
祝灵儿又考他:“一口为口,二口为吕,三口为品,那么十四口呢?这个你还是猜不出,是图画的‘图’字。”
少冲道:“那么一木为木,二木为林,三木为森,十五个木呢?”
祝灵儿冥思良久,道:“不知道,你快说,是什么字?”
少冲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
祝灵儿弹了他个脑崩,笑道:“你名字叫‘瓜仔’,可也并不傻。”
少冲瞧见身旁不远处有株花,花红茎长,根如独蒜,在绿草地中如鹤立鸡群,孤芳自赏,心想:“女孩子都喜欢花,我摘了送给她吧。”想着便伸手去摘。
祝灵儿瞧见了急忙拦住他道:“这花你碰不得。”少冲问:“怎么了?”
祝灵儿道:“这是红花石蒜,还有个名儿叫‘彼岸花’,你知道为何叫‘彼岸花’么?”
少冲懊丧的道:“我听说这花开在黄泉路上,闻着花香便不会忘记生前之事。但过了忘川,花在彼岸,便什么都忘了。晦气,真是晦气!”
祝灵儿水灵灵的美眸闪着异光,瞧着天边彩云道:“我只听说过另外一个传说。相传花神命有一男一女两位使者守护彼岸花,男使者专护茎叶,女使者专护花朵。两人护花护了几千年,可是从来没有互相见过面。因为开花的时候,叶子凋残了,叶子茂盛的时候却不会开花,花与叶从未同时出现过。所以他们从未见过面。后来他们决定违背花神的意旨,偷偷地见一面,那年的彼岸花开得格外美丽。他们却因此被诅咒永远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间受到磨难。唉,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花叶不相见,生生隔彼岸……”
小姑娘虽不知情爱为何物,但说到这里黯然魂销,为这传说中的悲恋一阵唏嘘,又道:“花好看,名好听,传说也美,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手一沾上,奇痒无比,若是吃进肚里,连小命也要送了。咱华山派多的是奇花异卉,白姐姐的园子里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什么君子兰、郁金香、蔓陀罗,还有叫不出名儿的,你见也没见过,什么时候你到华山去玩,我带你去看。”
少冲听她生长在鸟语花香的地方,而自己童年颇多不幸,不由得自惭形秽,低头不语。
祝灵儿道:“咱们来玩‘打冤家’。”拔了两根长头冠的草,给了少冲一根。
民间少女春日游玩,于五月五日并踏百草,有此斗百草之戏。这游戏少冲少时也见别人玩过,就是没人愿和他玩,少冲好一阵子为此郁闷不已。这时祝灵儿叫他玩,他自然开心得紧。
两人把草冠挂在一处,同声叫道:“一二三……”一起向两边拉。先是祝灵儿输了,她兀自不输,又拔了一根壮一些的再斗。
两人正玩得高兴,不知觉身旁来了十数人。当中一老者道:“一男一女在此荒郊野外,嘻嘻哈哈没半点正经,成何体统?”
少冲见来者一个个都作儒生打扮,那老者峨冠博带,身穿道袍,手拿念珠,背负书囊,认得是阳明派掌门蒲剑书。虽然师父告诫自己,所练武功创自大圣人王阳明,遇见其徒子徒孙多多礼敬,但这姓蒲的太过讨厌,实在礼敬不起来,正想说:“你一个老不正经的,凭什么管我们?”祝灵儿先道:“我们在打冤家,人多多益善,老公公,你玩不玩?”
“呸!”蒲剑书气得脸红脖子粗,“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才这般年岁,乳臭未干,就冤家冤家的叫起来了。”
祝灵儿有些生气的道:“你不玩就是,干什么这么凶巴巴的?”拉着少冲走开,道:“咱们到别处玩去。”
阳明派中一癞脸的书生伸臂拦住两人去路,道:“你见了长辈,怎么连礼也不知道行一行?你知道他老人家是谁么?说出来吓你一跳,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美髯公’、五宗十三派赫赫有名的蒲大掌门。”
祝灵儿听他自吹自擂,顿生反感,佯装惊恐地问道:“你们是哪一派?”
癞脸书生见她生出惧意,得意地道:“会稽阳明派!”哪知祝灵儿道:“什么鸡啊羊的,没听说过。”气得他冲上前拉住她胳膊,骂道:“小妮子,你敢辱我阳明派!”便要掴她一耳括子。
蒲剑书伸手止住他,道:“文定,凡事要讲一个‘忍’字。儒家有‘小不忍则乱大谋’之语,道家又云‘忍唯忍事,顺自强人’,释家也说‘有忍乃济,有忍乃大’,可见三教殊途同归,于此也是一样。”他一说罢,阳明派众弟子一起躬身念道:“弟子谨记师父箴言。”
蒲剑书对祝灵儿道:“小丫头,你多大了?”
祝灵儿道:“十六岁了,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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