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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番外侠客 人间风月上（第1页）

江南杏花春雨，小桥流水人家。

这座依偎在连绵山脚下的金华城素来以酿酒闻名，金华酒行销南北，是江南一带好酒的巅峰之作，一坛子巴掌大的金华酒，在京城能卖出一两金子的价格。

此间山水环抱，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虽不能说是家家锦衣玉食，但也基本能衣食无忧。

临近梅雨季节，雨水淋淋漓漓总是不见停，当地百姓都减少了出门的频率，但是从外头来的人却越来越多了，城里到处可以见到挎刀携剑，气势凶悍的人，他们都衣着简洁干练，眼中有着寻常人没有的神光，太阳穴隆起，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江湖人。

短短三天，金华就已经发生了四起江湖人寻衅斗殴的事件，闹得官府焦头烂额，最后索性装聋作哑去了。

说起为什么会有大量江湖人聚集，这事情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采月山庄庄主的独女杨采信的独女到了聘人的年纪，老庄主广发英雄帖邀请年轻豪杰上采月山庄开宴，名义上是为采月山庄去年出炉的新刀找个主人，实际上就是在相看女婿。

“至于这采月山庄是何方神圣，还要从百年前说起，话说采月山庄的第一任庄主本是个打铁的铁匠，毕生心愿就是打出一柄名震天下的雄兵利器，可无论他怎么打，打出来的都是废弃的凡铁，他就这么打了又打，一直到五十八岁还一事无成。终于有一日，他开了一炉后又是废铁，彻底失望，认为自己怕是没有这个天分了，于是道，便再打最后一把剑，若还是不成，此生就与农具为伍。

“谁知剑炉开启时，天际霞光滚滚，雷声轰鸣，此剑一出便震惊世人，成为了兵器谱榜上有名的利器，因其锋刃之利，仿佛能采折明月，故被命名为采月。采月山庄之名由此而来，杨氏也成了江湖上有名的炼器大家。

“采月山庄每年出产兵器数不胜数，庄主也勤于此道，但有个传闻，据说庄主每年亦会锻造许多兵器，可是到了年末，他会将所有兵器汇聚在一起，互相斫击，留下唯一的一件，就是当年采月山庄的‘兵王’。

“采月山庄的兵王可是江湖人趋之若鹜的珍宝啊，不管是割日刀、银枪暴雪、方岳戟还是碧霞剑，持有它们的无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士。今年杨庄主要为新的兵王选择主人，又兼替下一任采月山庄庄主择婿，这样轰动武林的大事，怎能不让江湖儿女闻风而至？年轻一代英雄豪杰都已群聚金华府，英才济济，风云际会啊！”

每一家酒楼的说书人都在谈论采月山庄的相关事宜，“采月山庄”一时间成了风靡金华大街小巷的流行词汇，好像嘴里不说点什么有关的事情，就会显得自己落伍了。

有人谈论采月山庄出产过的著名兵器和它们的持有者，有人谈论那位嫁妆丰厚的大小姐的生平故事，当然谈论更多的，还是出现在金华、有望成为小姐夫婿的年少英才的人选。

“说起这个，自然要从英才榜上看，江湖英才不计其数，能上得了这张榜单的，那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榜单前十名，除却女侠，就只剩下了榜一、榜三、榜四、榜六、榜八、榜九，再去除少林的不言禅师、飞仙岛不与外人通婚的少岛主春山剑林素灯、苦陀山不问情爱的灵蛇剑格来，能参与角逐的就是榜一、榜四、榜九了，这三位的来历，待小老儿为大家细细道来。”

山羊胡子的说书人拿起杯子润了润喉咙，看着下方急切的听众，神态不紧不慢，他身边机灵的小童儿早就举了托盘在人群中穿梭，铜钱落在板子上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悦耳。

估摸着差不多了，小老头也不再吊人胃口“且说那榜一英才，众人皆知，江湖之上门派林立，各有千秋，大致就是二寺三山四派五门六岛，我们的主人公就出身三山中的天山，是极北苦寒之地、天山之上下来的剑客，名曰崔问霄，一柄留光剑能截住光影、斩断流水，二十二岁下山入世，曾一人一剑挑破西夏雄关十二座，与西夏王对座共饮，事了拂袖而去，西夏王庭上千护卫，竟然都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他遁入大雪……”

台上小老头说得口沫横飞，下面人听得津津有味，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听个乐子总是没问题的，一些年轻人眼中光彩连连，而部分较为年长的江湖人则神情不变，少数人甚至露出了轻蔑的笑。

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停在门口，侧耳静静听了一会儿，他眼睛上缠绕着素白的长绸，长发简单地披在脑后，长衫碧色如春水，单手握着一支竹杖，显而易见目不能视，经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他两眼，暗暗可惜这样风采不凡的年轻人竟然是个瞎子。

“……喂！你光说崔问霄有多厉害似的，怎么不说说他留恋女色？他的红粉好知己遍布南北青楼花街，不知多少良家女子被他掳了魂去，这样人品的人，也配为英才榜榜首？”

一个络腮胡子膀大腰圆的汉子一拍桌，阴阳怪气地说。

“凌霖仙不过是对他笑了一下，就能让他神魂颠倒，为了美人一句话奔袭五个昼夜屠尽铁峰山，可见他不仅贪恋美色，还神智不清！”

紧接着，茶座里稀稀拉拉地响起了应和的声音，显然这位榜首的相关行径早就为人所熟知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讲起了这个榜首的辉煌事迹，从他夜入女子闺房到某某女侠为爱痴狂追逐他过江而来，还有某某少侠为爱痴狂追逐他过江而来……总之事情开始慢慢变得奇怪起来，英才榜榜首一下子从意气风发名动江湖的人才成了个贪花好色不忌荤素的色｜情｜变态狂魔。

在门口听他们对话的青年低声笑了一下，竹杖在地面轻轻点动，静静地走入了濛濛的细雨里。

这一天之后，讲述各类江湖故事的说书人愈发多了起来，走到哪里都能听一耳朵“崔问霄”“春山剑”“某某江湖密辛”“最新一期美人榜”，金华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半个月后采月山庄大宴宾客，等着看看到底是哪个青年英才得到了杨庄主的青睐。

在这火热的氛围里，金华府的享乐之地也赚得盆满钵满，倡优伶人通宵达旦歌舞，不拘小节的江湖人将金银抛了满地，换来满堂喝彩。

又是一日繁华落幕，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歌舞一夜的摘花楼也到了歇业的时辰，酩酊大醉的客人一个接一个被家人接走，剩下的就只能自己东倒西歪地在路上蹭，或是索性一头倒在路边睡个昏天黑地。

在一群醉汉里，最后一个出来的青年最是醒目，他同样满身酒气，一身黑色劲装，长发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劲瘦的腰间悬一振长剑，暗淡欲褪的晨光里，也能看见他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一张脸。

……就是醉的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那种晕乎乎的朦胧消散了他脸上凌厉的锐气，让那种英俊温吞了许多。

他扶着墙壁慢吞吞地往前走，两只脚一跌一绊地往前晃悠，右手上还提着一坛开封了的金华酒，随着他摇摇晃晃的脚步不断地往前泼洒，连他走过的路都带上了甘甜的酒香。

破晓前的清晨无星无月，雨季又不见阳光，淡淡的雾气让能见度低了许多，他往前晃了一段，左手摸着墙，忽然就摸了个空，整个人往前栽去，原来这正好是个拐角，转弯处一个路人正巧也贴着墙走过来，眼看两人就要撞在一起，醉得迷迷糊糊的酒鬼脚下顿时转出了眼花缭乱的灵巧步伐，如同踩踏水波游云般，一晃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场撞击，还游刃有余地轻轻托了一下对方的手臂，让对方站稳了。

“啊……抱歉。”

低哑温柔的声音入耳，崔问霄定睛一看，才后知后觉地从对方的装扮上意识到这是个盲人。

“我没有听见你的脚步，还以为这里没有人……”目不能视的青年神情里有点歉意，声音犹疑着迟缓了一下，显然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对面来人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崔问霄眨了眨带着醉意的眼睛，确定对方站稳了，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你的家人怎么放心你自己出门的？”

路上打更的更夫都回去了，收夜香的车子骨碌碌驶向城门，浓重的臭味顺着风吹过来，把醉醺醺的崔问霄臭得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整张脸都变了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辆夜香车竟然慢慢向着这边驶了过来，浓重的令人无法呼吸的气味像是网子兜头把人罩了进去，崔问霄好像被迎面打了一闷棍，脸色发青，转头就要跑。

但在他撒腿的前一秒，岌岌可危的理智让他注意到了面前这个倒霉蛋——青衣素服，身形笔挺，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大少爷，且不论他是怎么自己独自一人凌晨时分出现在这里的，眼看夜香车就要过来了，把人扔在这里独自逃跑似乎不太厚道，街道狭窄，车辆宽敞，随便一蹭就要糟，更重要的是……

崔问霄看了眼对方的脸，过了片刻又看了一眼，终于没忍心把人扔下，快速说了一声“得罪了！”

青衣墨发的青年尚未反应过来，神情里一丝疑惑仍在，整个人就凌空而起，被崔问霄抓着腰飞上了屋顶。

金华水陆交通便利，大户富庶，屋舍多是青瓦粉墙的大宅，这屋顶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崔问霄带着人轻轻松松地跃上了房顶，手腕就是一沉，对方正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保持平衡，同时努力地保持冷静，不要发出失礼的惊呼。

“请容我稍作适应。”

他还相当有礼貌地朝崔问霄颔首解释了一下。

崔问霄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这样故作冷静的镇定落在崔问霄眼里就是十分的有趣，他生性疏狂，好与人恶作剧，没少干这些出人意料的事，被惊吓的人或是破口大骂或是惊声尖叫，冷静的自然也有，不过太无趣了些，这样强自镇定的还是头一回见。

就像一只被撩炸了毛的猫，还要保持优雅的神情，怎么能不让人再去撩上两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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