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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买不买!”伙计啐了口冰碴子,“漠北十三州全冻上了,棉船堵在沧江口呢!”他故意把算盘拨得噼啪响,“后头那位爷,您要几斤?”
穿狐裘的商贾扔出钱袋:“十斤!”伙计顿时笑成弥勒佛。张大山攥着钱袋的手青筋暴起,三两银子只够买一斤半,可媳妇等着棉衣坐月子
“涨了涨了!”忽有个圆脸掌柜气喘吁吁跑来,“刚得的信,全城棉价涨到三两!”他脑门冒着热气,像刚出锅的馒头。
钱袋“啪嗒”掉在冰面上。
张大山慌忙去捡,指尖触到银子时突然想起离家前,妻子把最后半碗粟米粥推给他:“当家的吃饱了才有力气买棉。”
那时她嘴唇冻得紫,却还笑着哄啼哭的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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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瘫坐在雪地里喃喃:“这是要咱们的命啊…”她怀里掉出个褪色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孩童绣的“福”字。
张大山别过脸,看见棉铺二楼窗缝里闪过段家掌柜的脸,正捻着山羊须看楼下众生相。
漠北十三州的官道上,这样的场景正在每个城门口上演。
沧江口的冰层下,满载棉花的商船像被封在琥珀里的飞虫。
而段家宗祠里,三炷香青烟袅袅,段老夫人正将族谱翻到“段明熙”那页,朱笔悬而未落。
……
姜蒙喉头泛起酸涩。
十年前逃荒的景象涌上心头——母亲用最后半袋苞谷换他活命时,手心皴裂的纹路还嵌着泥垢。如今街边蜷缩的流民,与记忆里倒在官道旁的瘦弱身影竟重叠得分毫不差。
他猛地转身就要往客栈跑,却瞥见巷口跪着的老妪正哆嗦着拾捡碎布头。
那件单衣破得露出棉絮,像极了母亲临终时裹的麻布片。
“大娘。”姜蒙解下腰间钱袋,银角子撞得叮当响。老妇人浑浊的眼珠刚映出碎银亮光,他已旋风般冲出巷口。寒风中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活菩萨啊——”
梁易正蘸着朱砂在账本勾画,木门“砰”地撞在墙上。抬头就见姜蒙额角青筋暴起,皮甲上还沾着雪粒子。
“四百五十文?”梁易慢条斯理搁下狼毫,“冀州棉商行会定的底价是八百文。”
姜蒙一拳砸在黄花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你当老子不识字?满街告示写得清清楚楚!”他扯开衣襟露出旧箭疤,“当年世子说‘为百姓守国门’,末将才跟着他出生入死!”
“愚不可及。”梁易抖开袖中密信,“睁眼瞧瞧,三十万两白银是要填兵部亏空!漠北军饷拖欠半年,你指望将士们喝西北风打仗?”羊皮纸拍在姜蒙胸口簌簌作响。
姜蒙踉跄着扶住门框。窗外飘进零星雪片,落在他当年替晏茉挡箭留下的伤疤上。
那时司徒长恭亲自为他裹伤,说大丈夫当救万民于水火。
“五两银子五两…”姜蒙突然嗤笑出声,笑得眼角迸泪,“能掏五两买棉的,不是豪绅就是官吏!世子要救的究竟是百姓,还是他司徒家的权柄?”
梁易霍然起身,茶盏摔在青砖上迸裂:“放肆!没有世子在朝周旋,你当这十万担棉能平安运到冀州?”
碎瓷片扎进姜蒙靴底,血渍在雪地上洇出红梅。
姜蒙踉跄着退到廊下。怀里的钱袋坠得他心口沉——方才给老妇人的,是他攒了三年要娶媳妇的体己钱。
暮色里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他望着漫天飞雪,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活着要当个人…”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在窗棂上,梁易正提笔算账,忽见小厮跌撞着冲进来,棉帽上积着半寸厚的雪:“梁先生!城西冒出来个玄月堂,棉价只要三百五十文!”
狼毫“啪”地摔在宣纸上。梁易指节捏得白:“三斤一两?”
“正是!”小厮跺着脚上的冰碴,“这会儿城里的百姓都往那儿涌呢!”
姜蒙手中的茶盏晃出涟漪。
他霍然起身,与梁易视线相撞的刹那,两人已疾步冲出院门。
檐角冰棱折射着冷光,在他们肩头碎成晶亮的粉末。
玄月堂的松木牌匾上墨迹未干,两条长队如灰蛇蜿蜒到街尾。裹着破袄的老汉正颤巍巍接过棉包,枯手在雪白的棉絮上摩挲,浑浊的眼突然泛起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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