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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赫不开祠堂,并不代表靖北王府的祠堂就这样放着落灰。
杨晏清的视线在抖着手颤颤巍巍掏出黄铜钥匙开锁的老嬷嬷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忽然笑道:“婆婆,真正手脚无力的老人家,不是这样颤的。”
原本站在杨晏清身边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萧景赫眼神也转向动作忽然顿住的老嬷嬷,眯着眼凝神注视了这个老人良久,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芳姨?”
老嬷嬷叹了口气,将有些分量的黄铜锁从祠堂的门上取下来,原本佝偻的腰板直起来,手也不见颤抖,看着萧景赫的眼神带着令他感到些许陌生的慈爱:“王爷,进去看看吧。”
芳嬷嬷是当年跟在靖北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是靖北王妃还没有嫁入王府时便跟在她身边的陪嫁。
当初靖北王战死边关,靖北王妃随之自尽,大庆朝把持在内阁手中,却轻易放了萧景赫被靖北王的旧部带去青州边关,在没有家眷为质的情况下驻守边关手握重兵多年不回。
芳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她是真正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冷峻的王爷自小长大的,老主子去后她便一直守在祠堂,心里想的却是有生之年都不要看到萧景赫来到这扇门前,看到曾经老主子面临的困境与难以摆脱的泥沼,真正知道那些可恨又毒辣的一道道锁链。
只不过……她虽自封在这方寸之地,这位圣上下旨阴差阳错打破一直以来笼罩在靖北王府之上阴翳的帝师,她还是知道的,这几日王府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圆房事件,在她看来更是多了几分欣慰与如释重负。
她看着眼前的这对璧人,忽然笑了笑,眉梢间尽是和蔼:“少君,王爷有时候和老主子一样一根筋,还要劳烦您多劝着些。老奴就在这门口守着,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尽管问老奴便是。”
萧景赫紧紧攥着杨晏清的手,不发一言。
杨晏清拍了拍萧景赫的手背,见他垂眸看过来,低声道:“有我在。”
庙堂朝局有我镇着,边疆沙场无不惧你,就算里面有什么豺狼虎豹,又有何惧?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萧景赫推开,杨晏清的手指在威武肃穆的麒麟浮雕上划过,眼神微动。
靖北王府处处低调,在规格上别说分毫没有逾矩,除却占用的土地,就连诚郡王的府邸修葺得都要比靖北王府这个一品亲王府邸还要美轮美奂,但如今两人面前的祠堂大门用的却是皇宫大内专用、非特赏宗室不得逾矩使用的金丝楠木。
祠堂进去只是普通的供奉台,四周都燃着烛火,想必是芳嬷嬷每日擦拭祠堂添油顾灯,供奉台上面罗列着靖北王府一脉的祖先牌位,最下首的便是老靖北王与靖北王妃。
萧景赫自旁边的案几上拿了香,沉默着点燃,递给杨晏清三支,牵着杨晏清的手在牌位前直挺挺跪下。
杨晏清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无父无母,师门也无需祠堂香火祭奠。攥着手中的香,他悄悄用眼角扫着萧景赫的动作,一板一眼地敛眸垂眼,三拜而下。
香炉中袅袅而起的青烟模糊了牌位上金色的篆刻,萧景赫凝视着面前双亲的牌位,神情复杂,杨晏清却抬起头将每一个牌位上的名讳与立牌人都认认真真的记在了心中。
——这才是他一开始想要让萧景赫带他来祠堂告祭先祖的目的。
“先生,亲王府邸的祠堂,龙凤雕刻已然是违制了吧?”
萧景赫看着祠堂旁在跳动的烛火里若隐若现的浮雕样式,忽然问。
事实上,这座祠堂严格来说从一进门就在违制,这灯油的味道萧景赫或许陌生,但陪着小皇帝曾经祭天登基的杨晏清却能分辨出那分明是皇祠用的贡品。
两人站起身来,萧景赫径直朝着供奉台后走,掀开厚重的层层帷幔,两人转到这祠堂的背面,一个与历代靖北王牌位背身而立的供奉台赫然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这半边祠堂里的横梁圆柱都粉刷成庄严的红色,装饰雕刻以龙凤、麒麟、梅花为主,牌位正上方的横梁更是雕刻盘旋着五爪盘龙,中间一个帝字铁画银钩峥嵘而出。
前朝皇姓为郑,如今供奉台上的牌位上篆刻的名字都属郑氏,自前朝开国皇帝到最后一代亡国之君,皆有供奉。
借着烛火,杨晏清看到了那为前朝亡国之君立牌位之人的名讳。
颜俢筠。
***
杨晏清没有介入萧景赫与芳嬷嬷的谈话,而是给他们留出了单独交流的机会,自己揣着手回到主院。
吩咐侍女将淮舟叫来,杨晏清在桌子上铺开一张宣纸,蘸了墨,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字。
礼。
颜俢筠在内阁钻研多年,再加之他是世家出身,颜家是当年跟着□□打天下的开国功臣,颜俢筠更是少年得志风光三朝的重臣,礼部几乎是这位颜阁老的一言堂,谁又能想得到这样一个大庆的肱骨之臣,会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况且按照年龄来算,颜俢筠也不应该与前朝这位亡国之君有任何能让他为其立牌祭奠的接触渊源。
淮舟上手王府内务的速度很快,他本就做事细腻,行事周全,在萧景赫的默许下靖北王府上下并没有为难这位出身锦衣卫的新管家。
“大人,这是最近一段时日送过来的。”
淮舟来的时候顺带捎上了杨晏清昏迷期间镇抚司里积压的重要情报,躬身奉上。
能送到杨晏清手中的,都是狼崖那边已经筛选过的情报,他慢慢翻看着,忽然停在了遇柳轩的那一页,问淮舟:“这个孟泽可是礼部尚书府上的那个庶子?”
“正是此人。近来这孟泽不知为何,在京城的各个铺子一掷千金不说,更是迷上了青楼楚馆之地,包了苏梦斋里的婉宁姑娘好几日没回孟府一步。”淮舟回禀之时也微微蹙眉,“孟府对这个庶子并不上心,但对各店铺送上门的账单倒是结得很痛快,没有半分拖欠。”
杨晏清靠在椅子里,修长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地轻点着,唇角带笑:“孟大人虽是寒门出身,但岳家可是有名的皇商,绸缎胭脂生意做遍了大庆各个州府,自然不差这些银子。”
但一个身为拥有嫡子的正室嫡母,为何会对这个偏房所出往日里丝毫没有正眼相待的庶子百般包容忍让?
“苏梦斋的婉宁姑娘……”杨晏清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他应当在哪里听到过,将这个问题暂且搁置在一旁,“遇柳轩可重新开门了?”
“今日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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