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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第1页）

永泰三十六年寒冬，大昭北境三千裴家军因军饷迟迟未到，于饥寒交迫中阵亡。

镇北将军裴烈千里奔袭回京，请求皇帝彻查真相，给死去的三千英魂一个交代。

明德帝元琮即刻下令彻查军饷一案，督运史王宗明揭举户部尚书江尚印，称受其唆使贪墨饷银，并提供了诸多物证。

江尚印据理力争，称自己被其栽赃陷害。因有涉案重证尚未核实，罪名暂不成立，江尚印被羽林卫先行看押于江府。

七日后，腊月初十的夜晚，整个上京飘起了漫天飞雪。

东城区街道上，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呼啸而过，方向直抵春熙巷江府。

府门打开，为首的太监和福施然步入院内，羽林卫指挥使徐塑带领众羽林卫紧随其后。

和福拢紧衣袖，吊稍三角眼环视一周，尖细的嗓音划破院内的寂静，“户部尚书江尚印何在？”

没过多久，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匆匆赶至院内，其后跟着府内众人。

虽心有忐忑，江尚印却还是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不知公公今夜来此，所为何事？”

和福哂笑，“杂家为何来此，尚书大人应该很清楚吧？”

江尚印面色一时灰败，沉敛的眸中划过一抹了然，“公公宣旨吧。”

拂落了衣角飞来的零星雪花，和福冷哼一声，“江尚印接旨。”

江尚印身形微滞，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轻拂衣袍，携领府内众人伏地跪拜。

“户部尚书江尚印，徇私贪墨北境饷银七十万两之多，致使裴家军三千英魂长眠碧霄山，此行天怒人怨，罪无可恕。今经核实，证据确凿，执于刑部，七日后问斩。府中家眷一律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京，钦此。”

圣旨落下，院内瞬间一片死寂，而后是此起彼伏的喊冤叫屈声。

风雪中，江尚印跪在雪地中岿然未动，积落的冰霜遮盖了他的眉眼，仿佛隔绝于整个世界之外。

雪势越来越大，和福冻得发僵，语声变得不耐：“尚书大人，接旨吧！”

江尚印僵直着手接过圣旨，嗓音涩哑，“罪臣领旨。”

和福紧拢衣袖，缩了缩脖子，“尚书大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转告于陛下？”

转告江尚印自嘲一笑，这是连自证的机会都不给他了。

“但求陛下能够网开一面，宽宥我一双儿女。”

说罢，他匍匐在地，对着和福深深一揖，“公公受累了。”

和福看着雪地中那道弯了脊背的绯色身影，面上闪过几丝无上的快感。

曾经高高在上，权柄在握的户部尚书，今夜过后也不过是他脚边的蝼蚁。

不过，他与这位素日里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怨，旁侧还有羽林卫指挥使徐塑，他还不至于没度量到落井下石。

“杂家会将大人的话带到，至于成与不成，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如此，就多谢公公了。”

徐塑见此，抬手示意，身后羽林卫如离弦之箭迅速入府搜查。

不到一刻钟，便有人前来回禀，“指挥使，没有发现江家兄妹的身影。”

徐塑冷硬的神色微凛，蓦地射向无波无澜的江尚印，原来他与他们周旋这么久只是在拖延时间。

他转头沉声吩咐：“即刻派一队人马随副指挥使出府追捕！剩下的人继续府内搜查。”

一旁的和福自是气得不轻，此刻说什么都已于事无补，要紧的是尽快抓回在逃钦犯，否则他们无法向陛下交代。

他咬紧后槽牙，恨声吩咐身后的两名内侍，“还不快脱去他的官袍，让指挥使带走！”

知道有人不会放过他的一双儿女，所以面前被脱去官袍却一脸平静的人，才会在这冰天雪地与他们虚与委蛇。

和福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与徐塑客气辞别后，才转身离去。

徐塑看着府内大难临头的众人，本还存了悲悯之心，但想到又因面前之人而无法顺利完成任务，就怨气陡增。

“大人还是如实说出他们的去处，免得经受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江尚印抬头望天，“我记得，徐指挥使也有一子。”

徐塑蹙眉，“大人何出此言？”

江尚印看着簌簌而下的雪花，视线落在院内一棵桃树上。

严寒的冬夜，桃树不再枝繁叶茂，变得干枯而瘦弱，只余光秃秃的树枝和满树的雪花。

他的眠眠最喜欢倚在夏日的桃树下乘凉假寐，而他的禹儿就在桃树旁陪着妹妹练剑，也不知他们现在是否已经逃出京城。

全身早已冻到没有知觉，他努力扯动唇角，轻叹出声：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徐指挥使，今日若换成是你，也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儿命丧于此。即便霍上我这条性命，即便结果只是徒劳，我也要为他们搏得一线生机。”

徐塑冷峻的眉宇微蹙，深知他早已存了必死之心。

他没再多言，心想只能先将人押送至刑部，再带兵出去搜寻了。

江尚印环视府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这是他最后一次感受这里的一切。

桃花树下，温婉的妇人浅笑着朝他招手，“你回来了。”

他英朗的面容露出久违的笑容，“妤儿，再等等为夫，我们马上就能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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