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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掌柜走到了尸体面前,那书生和死人头都被劈的有些焦黑了。书生是一息尚存,那颗死人头就是完全被劈得翻了白眼。
方才听见街道上有人嚷着说集市上闹鬼怪,以为又是些班门弄斧的道士在装神弄鬼。奶娘抱着孩子逃回了家里,说集市上闹断头鬼。
一开始唐掌柜还不信,直到街上人流涌动,他才将信将疑的关了店门。
现在,他手中拿着针线,就要给那奶娘口中所说的断头鬼缝补躯干,终于是从这荒唐中体会到了一些真实感。
唐掌柜抛开心头的杂念,把秦禽的头和身体摆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很快针线在他手中翻飞,开始缝合尸体脖颈处破损的皮肤。人皮比牛皮要单薄一些,实际操作起来不是特别困难,刽子手的刀功不错,脖颈处切口十分整齐,缝合的难度并不大。
唐掌柜明显也是手艺人出身,虽说平时大鱼大肉的奢靡生活,把手指给吃肥了,双手已是有许久没碰那针线活儿,尽是花时间亵玩那些花魁和头牌了。但是指节的灵活度还是在的,动作虽说稍有滞涩,但是肌肉记忆弥补了生疏掉的技法,整体看上去,他的针线活儿还是相当熟练的。
一众女眷害怕的有些疲惫了,人的注意力就是没办法集中太久,高度紧绷的神经在此时也松懈下来。
老爷的针线穿过死人的皮肤,拉出一长串血珠,皮肉在丝线的牵引下互相贴近,直至重叠。
旁观者忘记了害怕,看的入了神。女人们已是有很久时日没看过老爷亲自碰那针线活儿了。老爷自己也说过,这辈子也不再碰针线活儿了,可惜凡事都没有个绝对。
小孩的腿蹲在地上也蹲麻了,人是一种适应能力很强的动物,特别是小孩子,危机意识其实没有大人那么强烈。在一个环境呆久了之后,他们就会慢慢适应这个环境。要换作平常时刻,让一个孩子和一具尸呆在一块,是铁定做不到冷静的。
但现在这种特殊情况,一系列离奇怪事凑到一起,扎堆出现,这种事态反倒是变得可以接受了。
客房里躺了两个死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的事情了。
孩童也不哭闹了,就睁着眼观察着大人做事,唐掌柜一动起手来也是全神贯注。他先是把骨骼对准了,然后把杂乱的肌理整理好,再用丝线缝上。
等肌肉把骨头固定好之后,再将两边的皮肤牵扯到一起进行缝合。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动作有条不紊,思路井然有序,走线也十分规矩,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缝合的伤口也十分整齐,
“唐掌柜手艺不错啊,果然是有本事在身上。”钱甲在一旁夸赞道,“我看唐掌柜不像个裁缝,之前是在那些赤脚郎中手底下干过活吗?怎么伤口也缝得如此整齐,手可真稳。”
唐掌柜头顶已经是冒出了一些汗珠,“我在一个仵作手底下当过学徒,这种活儿,我之前干过。手艺活都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我了毒誓不会跟我师傅抢生意,师傅才肯教我其中门道。”
唐掌柜今天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什么都往外说了。
“死人我见多了,这些冤魂凭什么找我。命贱就认命,我帮他们缝补身体,他们还算起我的账来了,我还没跟他们算账呢。”
唐掌柜把尸翻了个面,继续缝补后颈处的伤口。
“我的荣华富贵都是我自己挣来的,我也遵守了誓言,我没跟我师傅抢生意,我做的都是布料的买卖。不都是为了活下去吗?怎么样都是要活下去,死了就任人摆布,任人按罪名,任人安排后事,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唐掌柜手上已是沾了不少黑血,银针在黑血的浸润下也变得有些滑腻。但他拿着针头的手依旧很稳,他捻起尸体的后颈皮,穿针引线间,一道伤口慢慢的被缝合起来。
“我不想和尸体打交道,我不想和死人打交道,可是我当时没得选啊。我不选我就要饿死。”
唐掌柜陷入了某种臆想。
“可是我是人啊,我是活人啊。我只想和活人打交道,我只想和女人打交道,我想声色犬马,我想骄奢淫逸,我想很多女人给我生孩子,我想要绵延子嗣,我想要很多很多孩子,我要娶很多老婆,给我生很多孩子。”
在死人堆里待久了,就会生出一种变态的,对生命的渴望。
缝补尸体的动作,又让唐掌柜回忆起了他不想要回忆的过去。
“缝合的很完美。”钱甲用剪刀剪断线头。
唐掌柜累的瘫坐在地上,他喘着粗气,看着钱甲,“你要我做的我都尽力做了,能把尸赶走了吗?”唐掌柜感觉自己被愚弄了,但是他现在除了相信这个江湖骗子,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应对措施了。
“两位爷,人就在里面。”
这时候出去跑腿的伙计也把官差请到了宅子里,脚步声由远及近,此时已经能清晰的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了。
唐掌柜心中暗骂,这群吃官饭的酒囊饭袋平日里左请右请请不动,跟鸣冤鼓一般就是个摆设。偏偏今日这种要紧关头来的这么快,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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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被劈坏了,两个捕快避开瓦片,踩着边儿,跨过门槛,走到屋里。
“何人在此闹事。”其中一个高瘦的捕快开口。
“你爷爷我,这里的事都是我做的。”钱甲转过身,嚣张的说,他倒是挺信守承诺,掌柜帮他缝补了尸,他就帮掌柜扛事儿。
另一个捕快观察着四周环境,房间内的屋顶不知为何破开一个大窟窿,房间外的石台阶被莫名力量劈开一条裂痕,足足有一拳宽。院中的橘子树已经被劈断了,枝叶散落一地,枝干上还残留着零星的火点子。
捕快再回身看向屋内,一干人等猫在角落里缩着,明显是一群局外人。一个肥胖男人趴在地上,满手黑血,胆怯的神色不像从犯,但值得一审。一个疯道士洋洋得意的昂着头,手中拿着把剪子,身下躺着两具躯体,一个已经死透,脖子上有被缝补的痕迹。另一个尚存一息。
主犯已经确定了。
捕快抽出腰刀恐吓道,“你闯人宅邸,还敢如此嚣张,我可将你在此就地正法。”
“哪是我先闯人宅邸,是这家宅主动迎我。”钱甲对答如流,毫不心虚,他打量着四周,现场编着瞎话,“你看这承重柱,多雄伟多粗壮,你看这房梁,多有担当多稳当,你看这门楣,多迷人眼,是这招牌先招惹的我。”
捕快直接去上手抓人,先夺过钱甲手中的剪刀扔到一边,再反剪住钱甲的肩膀,“疯子,这家宅还能像个娼妓一样迎你!还有疯话到衙门里说去!”
“衙门!”钱甲笑的疯癫,口不择言,“衙门也确实长得俊俏,衙门也算是高门大户了,听说进他的门要踩登仙梯。衙门也着实是让我日思夜想了许久。”
钱甲假装思索。
“这么多门洞,着实是气派。衙门我的确是想进,狠狠的进,左门进来右门进。不知道这冲进衙门里是什么滋味,进进出出的,有没有这小门小户来的别致,来的痛快。”
衙役着实是被狠狠的冒犯了一顿,一个巴掌扇在钱甲脸上,“你个疯道士再胡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
“怎么?你们衙门难道还要像个烈女一样守节吗?那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们还有这规矩,是我毁了你们的清誉,你来割吧。”
说完,钱甲直接把舌头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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