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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靺鞨上（第2页）

“谢殿下体恤。”初遇英王时，他就觉得这人特别，整个大夏从来是父债子偿，只有他说祸不及家人。从富贵少爷到低贱小倌，命运的夜幕低垂时，景子璎“出生不能选择，但命运可以掌握”的言论像暗夜荒原上摇曳的星火，用微弱却倔强的光芒，在绝望的幕布上我他烫出希望的破晓。从此，他不再是罪人之子，他就是他，仅此而已。

“将南柯的行李搬到我房里。”景子璎吩咐侍女，

北境不比上京繁华并不尚男风，适龄男女想的不是嫁汉吃饭就是娶妻生子，连官妓里也没有小倌。驿卒原已受挫的心灵再受一记重创，整个人都不好了。到第二日所有人换上厚衣即将开拔时他还没从这种‘新兴事物’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却见那人抬手被景子璎扶上车。

南柯解了银狐毛围领，烟青流苏被北风撩得缠上指尖，露出内里月白绸衫的广袖。

白薇不在，伺候在身边的都是临行时景帝赐下的宫女太监，他们虽是第一次见南柯，却也从昨日种种猜出他的身份“公子仔细着凉。”侍女捧着鎏金手炉追来，景子璎交代过南柯畏寒。

“多谢！”他转身时鸦青长扫过银灰狐裘，间羊脂玉冠映得眉目愈清艳。即使知道此人是小倌，还是被景子璎包养的那种，却还是被这好看的眉眼勾得红了脸。分明是修竹般的挺拔身量，偏生着工笔细描的仕女眉眼——柳叶裁的眉梢浸着墨色，丹凤眼尾却晕开淡淡朱砂，唇色被冻得有些乌紫，却似上京流行的暗红胭脂膏。

猜到两人关系，景子璎和南柯日日一同吃住也就变成很正常的事，不住驿站时两人就窝在那宽大的车厢内。都是宫里出来的聪明人，生怕听见什么床笫欢愉，自觉的和那车保持着距离。

从奉天出关的第七日，燕山山脉的清晨横亘眼前。晨光将山顶未化的残雪染作金粉，松涛声里忽然飘起细雪。南柯掀帘望去，前日还碧波荡漾的桑干河已成蜿蜒玉带，山道两侧的冰棱如倒悬利剑，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行至半山，随行金吾卫的马突然踏碎冰层，险些连人带马坠入深涧的闷响在山谷回荡，惊起一群寒鸦。

“殿下，再往前就是靺鞨地界了。”宦官嘶哑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景子璎。车外飘着冷雨，官道旁歪斜的界碑爬满苔痕。雨幕中河对岸忽然亮起火光，几点火把闪动，铜铃在雨中叮当作响。

景子璎才下车狐裘便沾满泥浆，他遥望着河岸边靺鞨的迎接队伍，一眼就认出最前面的高马上的清歌王子。

大夏与靺鞨以河水为界，过了桥就不再是故土了。

“欢迎各位远道而来。”声音透过熟悉的鬼面。

被带领着在红松林里穿来倒去，靺鞨勇士最善骑射，大概嫌弃大夏的车马慢了，有人竟绕开远去，回来时手里提着刚猎的野兔和獐子。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队伍走出松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草原河流与其后高耸的城墙。

随着异族语言传递着“王子回营！”的消息，城门放下吊桥。透过露出的缝隙景子璎望见星罗棋布的靺鞨帐篷。

“请吧。”

过桥，入城，城门后的主路两侧站立着两排整齐的靺鞨勇士。不愧是北方部族，每个战士都高大威猛，他们盔甲外披着兽皮或熊或虎都挂着狼牙装饰，右手握拳于心口，向着他们的王子与宾客行礼。从进入靺鞨景子璎就现了一个问题，除了清歌王子没有人戴着面具。“难道是王室的装束？”他这样想对王子的长相更好奇了，他总能透过那双眼睛想到秦昱清，这次北上靺鞨他也想向束河那边打听打听他的消息。

部族女人们正从冰窖取出寒冬封存的野猪肉，用未融的坚冰包裹着献于祭坛。大祭司的鹿角冠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皮鼓声震落了白桦树梢最后的冰凌。燃烧的艾叶散出灰黑的烟，大祭司用它笼罩众人，又取来美酒以指点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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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都哩·清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这是祝祷的仪式，意为去除疾病健康吉祥。”

“谢谢殿下。”景子璎嘴上说着谢，心里却觉得这不就是高温消毒和酒精杀菌吗，敢情靺鞨卫生意识还挺强，生怕这些‘外宾’带点病菌来。

仪式结束后，使团被请到了王帐内，炉子里是松木的香气，衬得景子璎怀中的艾草香囊已快渗不出什么药香。帐外飘起细雪，混着远处沼泽升腾的地气，在天空织成奇异的雾霭。他忽然想起长安此时早已舟船入水，而眼前的靺鞨映出的却是燕山松枝间那一串未化的冰晶。

与天寿节前靺鞨出使的情形相同，不过异位而处今日是景子璎拿出礼单和礼物献给靺鞨王。

王帐的帘布被掀开，忽然掠过一阵裹挟雪粒的狂风，掀动了靺鞨王霜白交杂的辫。北境之主伸手接住片飘落的鹰羽，灰蓝色瞳孔里倒映着远方的地平线上，春草正刺破残雪疯长，如同靺鞨战士的勇气蔓延过整个草原。

看着眼前的男人——博都哩·乌尔骨勒踞坐在金纹狼皮王座上，五十二载草原风霜在他眼尾刻下的纹路比刀鞘上的鎏金雕花还要细密。他像被风蚀刻了百年的战神岩雕。七尺有余的骨架裹着青铜浇铸般的肌肉。他的面容是风与火共同锻造的杰作。高耸的颧骨如同未打磨的燧石，灰蓝色的瞳孔深处沉淀着冻湖般的寒意，右眼那道斜贯眉骨的旧疤在眯眼时会将杀气凝成实质。花白的虬须间垂落着十二枚金狼牙。

金线编织的护额下，被岁月漂淡的辫掺着银丝，却仍保留着年轻时的狼尾长度。每当弯刀出鞘，这些辫便随着他挥砍的弧度扬起，如同白毛风里翻卷的战旗。后颈处刺着靺鞨传承的星月图腾，靛青色的狼在肌肉虬结时仿佛要跃出皮肤撕咬猎物。

“欢迎你，远道而来的客人。”

只是这样坐着，和悦的神情，平淡的语气就能让人窥见‘战神’的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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