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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盛玉年没能高兴太长时间。
也许是感知到了同类的气息,也许是他支着下巴微笑的样子太显眼,一个挂在重碾者腰间的罪人猛然睁大眼睛,伸出指甲劈裂,血淋淋的手,指证着他的方向,口齿不清地大声说:“他逃了!他逃了!抓住他,他逃了!”
盛玉年的微笑消失了。
伴随盔甲撞击的巨大声响,一个重碾者凶悍地搡开同伴,解下腰间的倒刺钢鞭,狂暴地朝他的方向冲来。
“回到你应该待的位置去,肉!”
牠嘶吼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黑铜头罩下,三对眼睛发出刺眼的红光。
盛玉年没有动,他不仅没有动,反而揭开斗篷,慢条斯理地抬起左手,将鬓边长了些的碎发别在耳后。
穆赫特编织的丝巾,就在他的手腕上飘动。
重碾者一下变了脸色,周围的蜘蛛同时急忙避开了这里。牠急停在人类面前,八条笨重的足肢来回乱踩,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我不是‘逃走的肉’。”盛玉年好整以暇地回答,他抬头望着重碾者,似乎不是在面对一个残暴巨硕的恶魔,而是在欣赏一个过大的,描金边的骨瓷茶杯,“穆赫特告诉我,我可以在集市里逛一逛。怎么,难道我不可以吗?”
在能够保障人身安全的前提下,盛玉年确实很喜欢和这些小蜘蛛玩一点小游戏,他唇边噙着笑,脑子里已经浮出又一个有趣的计划。
而他的这种态度,果然更加刺激本就一直处于愤怒状态的重碾者。
“塑命者钟爱一个罪人”的流言,近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无魔不知,无魔不晓。支柱每天流过何止千万条讯息,其中一半在谈这件事,另一半在隐晦地谈这件事。牠们说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塑命者,如今已为那个人类挑定了固有的巢穴,牠将宝库的大门敞开,又为人类修建了精美的尖塔。
“原来是你,”重碾者咆哮道,“你以为有血魔为你撑腰,你就能什么都不怕了?”
学着红苔的样子,盛玉年耸耸肩,语气优雅,带着精准如手术刀的嘲讽意味:“哎哟,我真害怕,很抱歉你看不出来这点,但我的确是怕的,毕竟我只是个无辜的过路人。现在,我们可以桥归桥,路归路了吗?哦,再次抱歉——我用的这些词,是不是有些太考验你的理解能力了?”
重碾者反应了两秒钟,顿时暴跳如雷,怒吼道:“也许我会撕开你的腿,把你从中间开始活吃掉,你这块胆大包天的肉!”
牠咆哮时,灼热的口涎如倾泻而下的岩浆,劈头盖脸地浇在盛玉年的衣摆上。
盛玉年丝毫不为所动,他沉吟一下,只说了四个字:“别逗我笑。”
一阵蛛丝喷吐的疾响,双胞胎终于姗姗来迟,落在盛玉年身后,对重碾者龇出獠牙。
“滚开!”白墓喉间嘶嘶作响,亮紫色的毒液在牠的嘴唇间翻涌。
“你想死?”红苔解下那柄新购入的锯齿长戟,威胁地摩擦触肢,甩出尾端的毒针。
雌蛛总比雄蛛更凶残,何况是两头职阶不低的猛毒者。面对双胞胎的威胁,重碾者必须退让了,事实上,牠敢当众为难塑命者的人类,不过是因为穆赫特不在这里而已。
牠愤愤不平地嘶声道:“看好你们的小宠物,下次可不会这么幸运了。”
“不,”红苔嘲弄地说,“他可不是我们的小宠物,把这话留着对自己说吧。”
摩擦匆匆结束,白墓急忙把他拉到一边,惊呼道:“天啊,快把衣服脱了,你浑身都是那只重碾者的臭味!”
“你这样回去,塑命者一定会发狂的,”红苔严肃地说,“千万别叫牠发狂,好吗?”
盛玉年眉梢一挑,他脱下那件沾染着蜘蛛口水的斗篷时,手腕轻轻转动,就涂抹上了一丝液体。
就是要牠发狂呀,他在心里笑吟吟地回复,看到牠为我发狂,难道不是一件最具观赏性的活动吗?
“好的,”他痛快地回答,“我一定不会让牠失控。”
蜘蛛们的集市往往要持续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每天都是狂欢庆典的日子。是夜,盛玉年提着大包小包,正如每一个扫荡成功的购物狂,兴高采烈地蹦哒到了穆赫特的临时巢穴——或许现在不能叫“临时”了——跟牠分享今天的战果。
“我回来啦!”他大声说,“你快来看看,我都买了什么!”
血色的魔蛛很快喷出一根蛛丝,从顶端落到地面。
庆典蛛多眼杂,牠受不了那些喧闹的声音,暂且没有通过耳目紧盯人类的一举一动。
“你买了什……”
穆赫特的瞳孔微微一缩,牠的声音同时中断。
魔蛛身上的味毛竖如针尖,牠的鼻子同时抽动着,渐渐流露出了一种既古怪,又扭曲的神情。
“……是什么?”
穆赫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紧绷。
“你手腕上的味道,是什么?”
正如人在喷涂香水时,会把它涂抹到手腕,耳后这样的位置,因为手腕和耳后的温度较高,可以让香氛更好,更持久地挥发,盛玉年将重碾者的口涎挂在那儿,自然出于相同的理由。
“怎么了?”他站定脚步,担忧地望着穆赫特,“我身上的味道有什么不妥吗?”
狂暴的怒火与妒火瞬间吞没了巢穴的主人,穆赫特的步足下意识地来回摇摆,咔哒作响,剧毒的尾钩也在滔天的怒气中剧烈发抖,撞出刺耳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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