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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无法面对（第1页）

达官贵人没能叩开的门被五花大绑的卢肃叩开了，被范阳学子视作殿堂的卢家院子谢昭他们光明正大地进去了。

村民们见惯了达官贵人的铩羽而归的场面，没有想到有人不讲礼数反而能顺利进入卢家小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好奇的村民想要围过去看看情况，但是都被小院前围着的部曲们给吓退了。

卢肃坐在紧闭的院门前双手撑着额角，哪怕身上的束绳早已松开，他也没能进卢家小院一步。

想到先前生的那一幕，卢将军心情非常复杂。

大公子因为他对着王爷王妃跪下了，那么骄傲的大公子，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向着权贵低头的大公子，因为他跪下了。

大公子跪下的那一刻，卢肃险些落下泪来，他明白自己在大公子心中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存在，大公子对自己也并非满心都是痛恨，甚至于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关心自己。

可是……为何大公子只邀请了王爷王妃入内，却不许自己踏入大门一步？

卢肃烦躁地挠了挠头，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娘的，这叫什么事，还不如一刀子捅死我得了。”

再度抓了几下头皮后，卢肃转过身，试图从门缝中看看卢家小院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惜门缝太小且天色越暗淡，卢肃努力凝神也只能看见谢昭他们正和卢元一道坐在廊檐下喝茶。至于他们说了什么话，距离太远实在听不清。

他们正在议论正事吗？还是在议论自己？好想听一听啊……

小院的大门直到亥时末才有了动静，卢肃站直了身体，抿着唇神色严肃的看着大门的方向。门开了，昏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门前的地界。

师乐安和谢昭一前一后出了院子，二人眉开眼笑地对门内的卢元说道：“卢先生，天色已晚不用再送了。明日部曲会将文书送上门，以后有劳卢先生了。”

听这话，应当是王爷王妃达成所愿：卢元愿意出任官学学正一职了。

卢元脸上带着笑，对着二人恭敬地弯腰行礼：“卢某定不负王爷王妃嘱托，天黑夜深，王爷王妃小心慢行。”

小小的门扉再度关上了，门栓却没有落下。部曲们提着灯护送着谢昭和师乐安向着村口走去。卢肃没有像往常那般走在大部队之前，他站在卢家门前，看着半掩的门扉出神。

他知道，卢元现在就站在门后。门缝中昏黄色的烛光摇曳着，卢肃甚至能听见卢元的呼吸声……

只要推开这扇薄薄的门，他就能将困扰他好几个时辰的问题问出来了。

卢肃伸出手去，手指却在快要触碰到门板时猛地停了下来。

问了又能怎样？

不让进门还能代表什么？若是他不让一个人进门，必定是对这个人不喜，不想见到这人罢了。而且方才大公子送王爷王妃出门时，也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卢定野，死了这条心吧。大公子能为你一跪已经全了你们最后的情谊，你还想听到什么？

扯着唇苦笑了一声后，卢肃缓声道：“大公子，卢定野走了。您多保重身体。”

门后没有传来回应声，卢肃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投射出来的烛光，最终头也没回地追上了大部队。

他不知道，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村道尽头时，半掩的门扉打开了。年迈的卢元提着灯笼走出了门口，遥遥看着卢肃离开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该给他一盏灯笼的，该给他灯的……”

等卢肃走到村口时，车队已经整理完毕。卢肃收拾了心情，敲了敲车厢门，认真问道：“王爷王妃，我们是回蓟县，还是在范阳城住一宿？”

谢昭的声音传来：“要在范阳住上几日，卢学正会给我们挑选几位贤才，到时候一道带回蓟县。”

就在卢肃指挥着马车前行时，师乐安的声音从车厢中传了出来：“老卢，你能进来一下吗？”

卢肃一愣，翻身下马进了车厢：“王妃有何吩咐？”

师乐安同谢昭对视一眼，她似乎有些为难之色，可是最后还是从袖中取出了两块金饼：“这是……卢元让我们转交给你的。他说，卢氏侥幸保住一脉已经是万幸，不敢再用你的银钱。这些银钱是你二十多年来寄回老宅的钱币，他将它们融成了金饼，方便转交给你。”

烛光下，两块金饼散着柔和的金光。卢肃扯着唇笑了笑，眼眶微微红了：“呵。我以为不留姓名，他就猜不到是我。是我天真了，他是谁啊，卢氏长公子，才学惊世天资纵横，他什么想不到？”

拿过两块沉甸甸的金饼，轻抚两遍后卢肃笑容像哭一样：“他娘的，早知如此，这么多年老子何必省吃俭用。”

卢将军轻笑一声，又将金饼放回了案桌：“这两块金饼王爷王妃收下吧，加到账里，回头给兄弟们多几个铜板多添两顿肉。老卢我没富贵命，还是借钱过日子心里踏实。”

眼看自己的泪又要落下，卢肃起身道了一句：“失礼了。”而后退出了车厢，没多久马车摇晃了起来，车队又向前进了。

师乐安看着案桌上的金饼，心中沉重：“其实我觉得，卢元并不是嫌弃老卢的银钱。他若是真的嫉恨卢肃，也不会对着我们跪下。我觉得如果老卢真的犯了事，卢元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替了他。”

“是无法面对吧。”谢昭伸手拿过金饼，缓声道，“就像当年我在诏狱时，父皇无法面对我，要将我迷晕了才敢去见我。是因为情绪太复杂了，无法面对。”

“卢肃是他器重且心疼的子侄，卢立是自己手足至亲，哪怕明知道兄弟做得不对，侄儿报仇也情有可原。可是家族覆灭了，手足没了，自己的仕途也毁了……”

“如何面对呢？是子侄也是仇人，是元凶也是恩人。卢元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无法面对无法释怀无法忘记，只有……远离。”

谢昭的目光透过黑色的车窗看向了车外，烛光都照不亮的眼底有着比黑夜还要浓郁的悲痛：“离得远远的，不看不想不见面，才不会回忆起惨痛的过往。”

师乐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谢昭，她只能默默握住了谢昭的手。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谢昭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微微一笑后，谢昭手指翻转，轻轻反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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