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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的官靴踏过她方才蹲过的石阶,在碎瓦前驻足良久。秋风掀起他袍角,露出腰间半块残缺的玉珏。
直到暮鼓响起,洛昭寒才从碑后转出。
接引殿的诵经声随风飘来,她鬼使神差地折返回去。牌位前的香炉新换了线香,青烟缭绕中,“裴寂”二字泛着诡异的金漆。
“姑娘可是迷路了?”
老嬷嬷提着灯笼立在廊下,昏黄的光照出洛昭寒裙摆的泥渍。她福了福身:“听闻接引殿的签文灵验。”
“此处不接外客。”老嬷嬷打断话头,灯笼往供案方向偏了偏,“姑娘请回吧。”
洛昭寒瞥见牌位旁搁着柄长命锁,锁芯刻着生辰八字。
她装作踉跄扶住供案,指尖迅划过锁面——这分明是二十年前的日期。
回程的山道上,洛昭寒踩着满地枫叶出神。春喜举着新买的绣鞋追来:“姑娘怎的弄成这样?”她忽然瞥见洛昭寒腕间红痕,“呀!被什么划伤了?”
“无妨。”洛昭寒拢了拢衣袖。方才翻窗时被木刺划伤,此刻才觉出疼。她回头望向接引殿飞檐,暮色里像只敛翅的秃鹫。
洛昭寒站在接引殿廊柱后,忽然想起那日国子监门口的情形。自家弟弟洛锦策和表弟叶奕衡挤眉弄眼地说着:“听说裴寂裴大人以前是个傻子。”她望着殿内长宁伯夫人单薄的身影,心里直打鼓:莫非这桩巫蛊案的关键就在此处?
绕着接引殿转了三圈,除了长宁伯夫人和她的老嬷嬷,半个多余的人影都没见着。洛昭寒摸着袖口绣的缠枝纹,总觉得这位夫人举止透着古怪。前日特意提醒过大理寺少卿裴寂要当心身边人,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姑娘!”春喜在凉亭里急得直跺脚,见着人影就扑过来,“您再不来,奴婢都要去喊和尚撞钟了!”
洛昭寒扯出个笑,刚要说话,就见春喜突然涨红了脸:“那个方才奴婢瞧见裴大人了。”小丫鬟揪着帕子解释:“奴婢机灵着呢,一见他往这边来就躲柱子后头了。再说上回国子监就打了个照面,裴大人肯定认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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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哪边去了?”洛昭寒打断她的话。春喜指指右前方碑林方向,欲言又止的模样活像吞了只活蛤蟆。
“有话就说。”
“裴大人脸上……”春喜比划着左脸,“好大个红巴掌印,该不会是姑娘您……”
“胡说什么!”洛昭寒耳尖烫,提着裙摆就往碑林走。转过经幢就看见成片的石碑,高的足有两人多,矮的才到膝盖。春喜突然拽她袖子,往深处凉亭努嘴——有个穿灰布衫的老头正在石案上写字。
两人蹑手蹑脚往里挪,青苔沾湿了绣鞋。眼看要绕过凉亭,老头头也不抬地开口:“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
洛昭寒僵在原地,硬着头皮上前行礼:“晚辈误闯宝地,扰了先生清静。”话没说完,老头搁下笔抬头,花白胡子翘了翘,眼睛亮得吓人。
这老头正是当代帝师褚老太傅。
前些天凌蓟扶着受伤的裴寂来求医,神神秘秘说裴寂在端王府救了个姑娘。
今早端王爷亲自登门,问的竟是裴寂的婚事,说的正是眼前这位洛家姑娘。
老头捋着胡子暗笑:这缘分,当真妙得很。
古刹檐角的铜铃被秋风撞得叮当响,洛昭寒立在青石阶上进退两难。
褚老捋着白须笑出满脸褶子:“姑娘可是来寻裴寂的?”他指了指石桌上的茶盏,“那小子刚被老朽撵去敷脸了。”
洛昭寒耳尖微红,敛衽行礼时瞥见案上宣纸墨迹未干。
褚老突然压低嗓音:“丫头觉得裴寂如何?”他挤眉弄眼的模样,活像市井里探听八卦的老顽童。
“裴大人风度翩翩,刚正不阿……”洛昭寒斟酌着词句,忽见竹帘后转出绯色衣角。
裴寂端着冰帕子的手顿了顿,左颊浮肿未消,倒衬得眉眼愈凌厉。
褚老“哎哟”一声跳起来:“你这脸还能见人?”边说边往亭外退,“老朽去瞧瞧新拓的碑文。”
路过裴寂时,还不忘冲他腰间软肉掐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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