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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璐璐和夏夏的观点,士燮虽然是州牧,也不能再有任何想法
这时候的,交州大厅里的黑暗像一口倒扣的瓮,谁都听得见瓮外风把江潮往岸上推,瓮里却只剩心跳。
甘白的手仍悬在半空,指尖离阿雅腕上那截红绳只差半寸,那绳上串的薄铁,是当年在扬州城拣的废刀锋,打磨了半月,才嵌进阿雅掌心——如今却成了她拴住自己的锁。
阿雅没躲,也没迎,只把空葫芦轻轻搁回案几,葫芦底磕在木面上,“嗒”一声,像把方才那滴咸水又还给了众人,猛然抬眼,先掠过甘白,再掠过莲花,最后落在士燮脸上——那目光竟带三分歉意,倒像替他们为难。
士燮的拇指终于停在刀鞘第三道铜箍上,没再摩挲,毕竟感觉到自己老了,老到连杀机都需酝酿半盏茶,可酝酿之后,反倒成了迟疑,想起自己十七岁杀第一个人,是在象郡的蕉林里,一刀抹下去,血喷在蕉叶上,像早春的榴花。
那时也不怕,如今却怕——怕的不是死,是怕死了之后,交州这口瓮里再没人能压住潮声。
莲花忽然“哧”地一笑,短刀出鞘半寸,寒光映着她左眼角那颗淡痣,“老州牧,”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钩,“您当年与我爹歃血,说‘交州不养闲人’。今日这姑娘要借命,您倒怜香惜玉了?”
指尖在刀柄红线上一绕,那线原是去年腊月她亲手缠的,缠时想着甘白——想他腕上那道旧疤,想他夜里替阿雅掖被角时,指节蹭过自己手背的温度。如今线散了,像一截断舌,舔着她的掌心涩。
夏夏在旁,指甲已把案几划到第四道,其实没想哭,只是阿雅那句“浮尸是我爹”像一把钝刀,把心里那点早忘了的疼又给翻出来——毕竟阿雅的爹死在赤壁那年,被烧得只剩半片衣角,想着想着不禁攥紧木屑,忽然觉得阿雅不是来借命的,是来讨债的,讨她们这群“活下来的人”欠下的债。
只有破天最懂夏夏,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那层薄茧蹭得夏夏一颤。低声道:“别划了,再划,案子要漏。”
璐璐见机,忙把话头往软处引:“老州牧,您且想想——阿雅姑娘既识得张辽,又摸过浮尸里的簪子,可见是见过大阵仗的。如今交州四面楚歌,东南北有孙权觊觎,西有刘璋暗涌,南有刘备图谋,而最大的强敌是曹操,南咱们正缺一把磨快的刀。何不先留她?待梁蝉回来,再议不迟。”
说话时,眼尾扫过甘白,带着三分打趣七分真,
甘白耳垂微红,却不敢接话,只觉阿雅腕上那片薄铁在黑暗里烫得吓人——在合肥城外的码头,阿雅替自己挡过一箭,箭簇擦过她鬓,断落进他掌心,当时攥了一夜,次日却装作随手丢了。
士燮终于松开刀鞘,长叹一声,像把胸腔里那口浊气全叹出来。“也罢,”轻轻的说道,“丫头,你既认旧命,便该知——交州的水咸,是因里头泡了太多人骨头。你要改命,得先学会怎么让骨头沉底。”
阿雅垂眸,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我娘也教过我,骨头沉底之前,得先让盐霜开花。”声音轻得像呵气,却叫厅里众人心口一紧。
莲花忽然把短刀“啪”地拍回案上,刀柄红线缠住她指尖,勒出一道白痕。“既如此,”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明日卯时,城南校场。阿雅,你敢不敢与我表演一场英雄间的决斗?你若赢了,我莲花认你作主;你若输了——”她顿了顿,唇角勾出一抹冷意,“你就要臣服我们五姐妹”
“好吧”阿雅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一天城南校场,卯时未至,雾先到了
雾是从江面爬上来的,先是缠住旗杆,再顺着桅绳往下淌,把昨夜残存的血腥气一并卷进泥里,
校场夯土还湿着,踩一脚,鞋底便吸饱了暗红色的水,拔起来时,带着细微的“啵”一声,
甘白立在土台东侧,背对江风,风把袍角吹得猎猎作响,他一夜未眠,眼底血丝比昨夜更密,却不敢眨眼——怕一眨眼,自己喜欢的阿雅就真成了莲花师姐刀下的一缕魂,手里攥着自己的水光剑,绳上的薄铁已被体温焐得烫,烙得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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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在台西侧,天罡眼横于膝上,左眼角那颗淡痣,被雾浸得愈像泪,没看阿雅,只看天罡眼,指腹沿着天罡眼那道旧豁口来回摩挲——那是去年在苍梧,为护甘白挡箭时崩的。
当时血顺着刀脊流进她袖口,她没哭,只在心里骂了一句:白袍弟弟,欠我一次。如今人就在眼前,她却不敢抬头,怕一对视,就先软了手。
阿雅来得最晚!
她穿一身旧白袍,活像白袍小将的替身,没佩刀,只腰间悬一只空葫芦,葫芦肚上那道疤被晨雾打湿,走得很慢,
当走到台中央时,忽然停住,俯身从泥里拣起一块碎瓦片——瓦片边缘锋利,沾着暗褐色,不知是锈还是血。她拿指腹蹭了蹭,轻声道:“原来在这儿。”
士燮坐在高台,手边一盏冷茶,茶面浮着三片新落的桂叶,老得厉害,眼皮耷拉下来,几乎盖住瞳仁,却仍固执地睁着。
“开始吧。”士燮说。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钝刀剁在案上,震得茶盏里三片桂叶猛地一旋。
阿雅动了。
并没拔刀——因为根本没刀可拔,只是把那块碎瓦片在掌心掂了掂,瓦片薄得像一弯残月,边缘却锋利得能割断叹息,猛地抬手,把瓦片抵在自己左腕上,轻轻一压,血珠立刻滚出来,顺着虎口滑进袖口,像一条细小的红蛇钻进了白袍深处。
“莲花姐,”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跟你比刀。我跟你比疼。”
莲花眉尖一挑,眼底那点泪痣跟着颤了颤。她看见阿雅把腕子翻过来,血滴在夯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像一串极轻的鼓点。那血里混着盐霜,落地时竟泛起细小的白沫,嘶嘶作响,
甘白猛地往前半步,脚尖踢到铜盆,“当啷”一声,盆里水晃出一圈涟漪,映得脸色惨白。
他张嘴想喊,却只出一点气音,看见阿雅抬眼,对他笑了一下——那笑极淡,却让他胸口那团火“轰”地又烧起来,烧得他眼眶生疼。
莲花忽然起身,动作太急,膝头天罡眼“咣当”掉在地上,刀鞘砸起一小撮泥,竟然没捡,只盯着阿雅腕上的血,喉头滚动两下,竟也拔出短刀,照着自己左臂划了一道——刀口不深,却足够让血漫出来,顺着她苍白的手背滑进指缝,把缠在刀柄上的红线浸得暗。
“行,”她哑声道,“比疼。”
校场四周的火把忽然“噼啪”爆了个灯花,火光一跳,照出台下众人神色——夏夏的指甲已抠进破天掌心,破天却像没知觉,只盯着台上那两股血,眼底浮起一层雾;璐璐咬住了下唇,昆仑镜别在领口,士燮的手按在案上,指节泛青,虎口那道旧疤裂开了,血顺着掌纹渗进袖中,他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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