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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观礼忐忑（第1页）

八月的日头把靶场烤得烫，苏晚晴的的确良衬衫后背洇出月牙形汗渍，手指反复摩挲着临时通行证的红章——那是顾沉舟昨夜用剃须刀刮净胡茬后，亲手替她别在衣襟上的。远处式步枪的脆响惊飞槐树上的知了，她数着百米外靶子上的弹孔，第七子弹刚落，前六已在十环区洇开深褐色的同心圆。

"顾少校这枪感，比狙击镜还准哩。"穿蓝布衫的军属王嫂子凑过来，鬓角的银簪别着朵晒干的雪莲花——正是苏晚晴去年寄给边防连的防暑药引子。她的帆布包上挂着枚子弹壳钥匙扣，与苏晚晴腕间的弹壳手链出自同一批靶场废弹，"去年在师部大比武，他蒙着眼拆装枪支，比新兵看说明书还快五秒。"

苏晚晴的视线掠过靶纸，弹孔分布像极了顾沉舟寄回家的弹道笔记——每颗子弹的入射角度都精确到分，如同他在昆仑山画星图时的笔触。她突然想起昨夜替他熨烫作训服，在左胸口袋内侧摸到的刻痕："晴，枪响时风偏角度，恰是你在晒谷场扬晒草药的角度。"

"嫂子看这儿！"通信员小李举着摄像机从主席台跑过来，镜头盖反光晃得苏晚晴眯起眼。她抬头，看见顾沉舟不知何时站在三米高的主席台阴影里，钢盔檐压得低低的，却遮不住眼底跳动的光——那是在昆仑山守夜时，看见流星划过雪线才有的亮。

他抬手比出"ok"手势，掌心的老茧在阳光下清晰如靶纸上的弹着点。苏晚晴认得那些茧子：拇指根部是据枪时抵肩的印记，食指第二关节泛着枪油浸过的青黑，掌心中央的圆形硬痂，正是三年前在温室搭支架时，被生锈的脚手架螺丝硌出来的。

靶场的风掀起她鬓角的碎，苏晚晴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舟晴合作社"，顾沉舟蹲在地上给新员工演示子弹壳打磨技巧，指尖被砂纸磨出血泡却笑着说："当年在边防磨刺刀，比这疼十倍。"此刻他站在阳光下，作训服的迷彩纹路与主席台的红砖阴影重叠，像幅会呼吸的军事地图。

"顾少校平时话不多，"王嫂子的声音混着远处的换靶哨响，"可每次寄回的家信，信封上的晚晴亲启比公文落款还工整，连司务长都拿这事当范例讲。"她忽然指着苏晚晴胸前的弹壳吊坠，"这是用他次获得神枪手称号的比赛弹壳磨的吧？咱连张班长见过，说弹壳底缘还留着编号o——那是他父亲牺牲的年份。"

苏晚晴的手指骤然收紧，吊坠内侧的"舟"字刻痕硌着掌心。她想起顾沉舟在训练日志里写："父丧那年，我在靶场打光三匣子弹，唯有第十命中眉心，方知子弹与眼泪，皆需精准落地。"此刻靶子上的十环弹孔，恰似他二十年来，将思念与仇恨都淬炼成了守护的力量。

"四百米障碍赛准备！"广播声撕裂热浪。顾沉舟转身走向，作训服下的脊背绷成张满弓，战术腰带上的弹匣袋随着步伐轻晃——她亲手绣的"舟晴"二字藏在袋口内侧，用的是他领章上拆下来的金线。经过主席台台阶时，他忽然侧头，钢盔边缘露出的耳尖红得比靶心还鲜艳。

树荫下的军属们开始整理遮阳帽，苏晚晴摸了摸帆布包里的保温桶，三层棉套裹着的绿豆汤还带着灶间的余温，汤底沉着几粒昆仑山雪菊——那是顾沉舟上次探亲时，用军用饭盒从海拔五千米背回来的。桶盖上系着红绳，绳结是他教的"单兵救生结"，说"这样晃荡再久，汤都不会洒"。

障碍场传来令枪响，顾沉舟如猎豹般窜出。苏晚晴看着他跃过低桩网，迷彩服与铁丝网摩擦出刺啦声响，脊背几乎贴紧滚烫的沙地，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舟晴园"，他趴在地上测算温室通风口角度的模样——同样的专注，同样的一丝不苟，只是那时身下是湿润的泥土，此刻是掺着弹壳碎屑的靶场黄沙。

"看独木桥！"不知谁喊了一声。顾沉舟正在摇晃的木桥上保持平衡，作训服裤腿被钉子划破道口子，露出的小腿肌肉紧绷如琴弦。苏晚晴看见他在桥中央停顿半秒，目光迅扫过树荫下的人群——虽然隔了百米，她仍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掠过自己时的温度，像昆仑山的雪水漫过晒谷场的石板。

当他冲过终点线，摘下滑落的钢盔，汗湿的短贴在额角，第一个动作竟是朝她的方向敬礼。苏晚晴慌忙摆手，却看见他转身时，战术背心下露出的后腰处，贴着块印着"舟晴"字样的膏药——那是她新研制的止痛贴，昨晚临睡前亲自替他贴上的。

"嫂子，给营长的绿豆汤呢？"几个战士围过来，领口的弹壳平安符晃出细碎的光。苏晚晴打开保温桶，白瓷碗碰撞声里，顾沉舟已站在面前，作训服上的硝烟味混着她熟悉的薄荷香。他接过碗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掌心的老茧擦过她去年熬药时留下的烫疤，像在完成某种无声的勋章交接。

夕阳给靶场镀上金边，苏晚晴看着顾沉舟蹲在地上给新兵讲解据枪要领，作训服袖口的耐磨补丁上，她用红丝线绣的弹道抛物线正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王嫂子忽然指着远处的荣誉墙，顾沉舟的照片下写着"雪线枪王"，而他此刻垂眸时的温柔，却比任何奖状都更让她心动。

她突然明白，所谓观礼忐忑，从来不是担心他的枪法或身手——这个把"精准"刻进骨血的军人，早已将对家国的忠诚，炼成了比子弹更无坚不摧的力量。让她心悸的，是他在钢盔下藏着的那抹温柔，是掌心老茧里裹着的、只属于她的岁月温度。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靶心，苏晚晴摸着胸前的弹壳吊坠，突然觉得，这个承载着两代军人信念的小物件，此刻正与远处障碍场的枪声、树荫下的药香、还有顾沉舟眼中的星光，共同编织成一曲无声的赞歌——为军人的使命，为爱人的守望，为时光里那些藏在老茧与针脚中的、永不褪色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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