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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诏狱。
锦衣卫赫赫凶威,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拿人到此可直接拷掠刑讯,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十八种刑具,四十八套大刑,杀人至惨,而不丽于法。
青砖狱墙高有五丈,铁钉蒺藜密布墙头,任何轻功高手都无法逾越。
唯一的入口是墙下那道黑黝黝的沉重铁门。
门下有导轨,需要门里门外的人共同转动绞盘,才能将千斤铁门打开出入,同样铁门共有七重,渐次深入地下。
自北镇抚司建衙以来,除了圣旨能释出的人外,其余出诏狱者皆是被擡出去的,年头久了这诏狱之中常有闻冤魂哀泣,狱墙内鬼影重重,即便正午阳气充足,这片小天地内也是阴风阵阵,让人毛骨悚然。
七道关卡,每道后面都有一片牢房,牟斌翁婿二人便关在第一道关卡之后,这层牢房还有一个半尺天窗,能够照进阳光,牟斌刚受廷杖进来的时候,齐元放还能关照人送进金疮药,可随着锦衣卫整肃,牟斌二人受到的关照越来越少,甚至与世隔绝。
牟斌功力深厚,挺过了那日廷杖,后又及时敷药,如今外伤虽未痊愈,不能躺卧,却可轻轻移动,如今正趴在草堆上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片刻阳光。
“爹,都是小婿拖累了您受苦。”牟斌对面牢房内关着的便是富甲天下的小财神邓通,拜诏狱伙食所赐,原本圆嘟嘟的脸庞已经瘦削,倒是显出了原本相貌中的几分清秀。
看着昔日威风八面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和乡间老翁一样摊着四肢晒太阳,邓通心中一阵不忍,原本想着抄家亡命也心甘情愿的他对当日意气之举终是有了几分悔意。
“男子汉大丈夫整日里婆婆妈妈的,早就说了保你性命是老夫自己主意,与你何干?”牟斌转头笑骂,如今相貌虽是憔悴,却乐观通达。
“将御赐之物赠人本就是小婿一人作为,一力担罪也就是了,如今却连累您老廷杖加身,身陷囹圄。”
“你担不起。”牟斌笑道,“刘瑾等人摆明了是要你的性命,说不得还要弄个名头抄家以资国用,老夫出来担罪起码可保你和惜珠不死。”
邓通惭愧的低下头,“到底还是小婿色令智昏,铸此大错。”
牟斌哈哈大笑,往地上呸了一口,“你也配,你若不是我牟斌的女婿,刘瑾会费那么大事算计你,说到底其实是老夫连累了你。”
声音转向低沉,“惜珠自幼丧母,老夫父代母职拉扯她长大,将她娇惯的霸道蛮横,若是嫁入别的人家,估计不是被人怒而休妻就是整日吵闹得家宅不宁,老夫当日择你为婿便是看中了你的谦冲性子,唉,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没料想牟斌竟然推心置腹说起这些,想想自己当年不过是个钱庄老板,竟得锦衣缇帅垂青,将爱女下嫁,几年来家业数翻,虽是自己长袖善舞,未尝没有借妻家之势,而自己整日自怨自艾家中琴瑟不和,觉得受了莫大委屈,思前想后,邓通心中满是愧疚。
日头西移,牟斌随着阳光移了移身子,轻轻说道:“其实老夫应该谢你,几十年宦海沉浮,起起落落,难得有这几日闲暇,再不用违心屈膝任人摆布,脱掉那身官衣,无忧无虑地做回自己。”
邓通还要再言,听外面铁门咣当哗啦一阵刺耳响动,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爹,夫君,你们……好么?!”
一见来人,原本得失不萦于怀的牟斌也是神色激动,“好好,都好,惜珠,你怎地来了?”
牟惜珠将手中食盒打开,端出酒菜,分递给二人,看到邓通凹陷的脸颊,不由珠泪滚滚,“你……受苦了。”
“无碍,无碍,你平日里让我减膘,如今刚好瘦下来,回头脱了衣服让你验验。”邓通虽是说着笑话,眼泪却不由得流淌下来。
抹去眼泪,牟惜珠破涕笑道:“没个正经,爹在一旁呢。”
牟斌老神在在,一口酒一口菜,“非礼勿闻,老夫什么都没听到。”
牟惜珠跺脚嗔道:“爹——”
“哈哈——”牟斌久已不见自家女儿娇憨之态,不由开怀,笑完忽地想起什么,“惜珠,你是如何进得诏狱?”
“女儿请了仁和大长公主帮忙,殿下入宫说服太皇太后,如今得了懿旨,怕是不日你们就可出狱了。”
邓通闻言大喜,牟斌却面色凝重起来。
“爹,怎么了?”牟惜珠察觉父亲面色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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