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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巧儿!是我!”蓝玉虎擦干净刀,抱住巧儿悄声说到。
“玉虎?”巧儿头一刻还沉浸在红色的绝望里,血染的地狱里滚了一遭,此刻却被爱人紧紧搂在怀里,大落大起,弄得巧儿差点疯了。
“是我,我来接你了。”蓝玉虎向下揩了一把,摸到那片毛绒绒的蓬草地,脸刷地红了。
“巧儿,俺杀人了,你跟俺走不?你要是把俺绑了见官,你给俺守寡……”
“别说了,俺跟定你了,这辈子上刀山下火海,俺认了。”
“那你跟俺走。”蓝玉虎借着屋外的微光看见几个人影,不由分说,镜面匣子哒哒哒几声响,几个闹洞房看热闹的就真见红了。
蓝玉虎拉着巧儿到马棚里藏好,转身奔前院去,赶过来的家丁叫杀红眼的蓝玉虎一枪一枪的全打死了,太爷家防备的家丁不带枪,大多还喝得烂醉,蓝玉虎没费多少力气就杀到前院,对着太爷就是两枪,几乎是后枪子儿叠着前枪眼儿地打在脑门上,当场就把太爷打死了。
诛杀了太爷,蓝玉虎飞奔进马棚,拉起巧儿上了马,蓝玉虎早就撅翻草垛,此刻便提起油灯往地上一摔,燃起的大火亘在后门,阻断了追来人的道路,骏马漆黑,四蹄生风,转眼间便带着两人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蓝玉虎带着张巧儿找到张家妈妈时,可怜的母亲早就扯根绳子吊死在破屋的房梁上了,巧儿抿着嘴,眼里含着泪,薄土埋亲,一把火也把自己家烧了,蓝玉虎知道官道上肯定全是通缉两人的官兵,便和张巧儿藏在自家地窖里,地窖是个隐蔽去处,暗里还有地道通到后山,通着风,本就是藏人的去处,两人本打算在此处藏个一年半载再做打算,可没两个月,绿林大盗“蓝毛虎”再出江湖,带着股绺子把横遭变数的官府太爷家抢了个干净,阖家上上下下还喘气儿的几乎都下去陪太爷和大公子去了。
据婚宴那天幸存的宾客讲,杀了太爷的汉子穿着夜行衣,一手钢刀一手枪,分明就是“蓝毛虎”,他杀夫抢妻,纵火焚府,两个月后又带着绺子把太爷家搬空了——其实白道上一开始就没人知道“蓝毛虎”还有后人,那些罪状,不过就是在“蓝毛虎”本就值千刀万剐的案底上再加了两笔罢了,“蓝毛虎”本人却不在乎,不过当他得知有个和自己一样装束,一般兵器的汉子抢走了新娘时,“蓝毛虎”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黯然神伤。
这小子,倒底还是要当了土匪吗?
蓝玉虎要当什么尚不明确,倒是巧儿和蓝玉虎住在地窖里的几个月,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做些快活的风月事情,等蓝玉虎把巧儿从冰清玉洁的大姑娘喂成欢喜韵事的小媳妇,一个生命便悄然孕育,流星般将两人晦暗的前程划出一道亮线,轰地在大地上砸出个极火热的洞来。
2
按理说靠着那一捆大洋也足够小两口在山东过上踏实日子,可那时正赶上天下大旱,乱世清廷犹为豺虎,恨不得在光秃秃的石头上刮出油水,蓝玉虎天生一股子不服不忿的闯劲,加上做了大案又不能不护着媳妇,便带着两匹马,套一辆车,同怀着孕的新媳妇一起往关东闯荡。
蓝玉虎幼时随“蓝毛虎”闯荡江湖,深知不能露财,便把老子留下的富贵依然埋在后山,而那两捆大洋的事也只向巧儿交了一小半的底,说是自己家爹把家产变卖了凑的。
不过巧儿对蓝玉虎劫亲那天的凶悍仍有疑虑,若是一样的庄户人家,怎能凑出那么犀利的火器和兵刃?
蓝玉虎便对巧儿撒了个慌,说是逃兵死在家里留下的遗物,巧儿便不再相猜——她觉得做女人难得糊涂,况且已经有了蓝玉虎这样坚实的依靠,她觉得此生所托非错,就算是以后要和蓝玉虎受千刀万剐,张巧也认了。
蓝玉虎两人一路走,一路靠蓝玉虎打短工挣钱,若非万不得已,蓝玉虎绝不会支用那比钱,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风餐露宿,到一处村庄,便琢磨着定居,可一来大灾之年,二来乡民排外,陆离之途,未有尽也,巧儿想起爹娘,就会在双手一抓一把黑的晚上趴在蓝玉虎怀里哭,蓝玉虎想起自己爹,心里也不好受。
漂泊者哪里是家呢?究竟是故乡,还是定居之处?如果有法子,谁愿意背井离乡,饱受少年漂泊之苦?
如果有机会,谁愿意当土匪?谁愿意杀人?
后悔吗?
不后悔。
蓝玉虎窝在车里,一手怀抱着巧儿,一手不叫巧儿察觉地抹着眼睛,每个孤寂的夜里,伴随着野狗的惨嚎和马匹的躁动,两颗稚嫩的心砰砰地跳成一块儿,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仿佛要把身边所有不出声响的东西一股脑地吞没殆尽,蓝玉虎和巧儿只能彼此紧紧抱着,抓住彼此唯一的珍贵。
哪里是家呢?
蓝玉虎摸了摸怀里的巧儿,心里有了答案。
自然,蓝玉虎一道也杀过不少人——都是奔着找自己麻烦来的,那些人几乎都是被蓝玉虎用短钢刀一击毙命,残忍还是仁慈,蓝玉虎说不上来,最开始遇到人来找麻烦,蓝玉虎都想着避开要害,可当他最后一次手软,想放过那个侮辱巧儿的流氓时,那流氓却险些反过来要了蓝玉虎的命,从那以后,蓝玉虎便杀红了眼睛,凡是要伤害自己和自己女人的人,蓝玉虎下手都是又狠又黑。
有次路过一个村子,几个村民见巧儿俊俏起了歹心,五六个汉子带着锄头耙子半夜摸到蓝玉虎和巧儿住的客店里,只听惨叫几声后便没了动静,第二天樵夫去山上打柴,远远地看见几颗大树上红扑扑的,树干上还带着点肉色,樵夫以为是大户人家抓的偷奸的,樵夫眼神儿不好,凑近一看,吓得樵夫啪嚓坐地上,黄尿沁了一裤子。
只见五个大男人都被扒了皮,五脏六腑全让人翻出来扯了一地,臭烘烘的腥,血糊糊的把土都染红了,四条胳膊腿也全让人齐刷刷砍了下来,胡乱丢在地上,咋凑都凑不出一副,最惨的是当间儿树上的一个人,几乎让人从中间劈开,下巴都扯掉,只剩一排光秃秃的上牙,眼球子舌头也全没了,五个人就像让人活剥的五条羊似的,等樵夫带着村民上山,看到惨状的人不少都吐了出来。
最让人后脊梁凉的是,村民赶到时,还有一两个没死透的,血淋淋地顾涌得和两条虫子似的。
这样的惨状也只有土匪才能干出来,村民不敢报官,都怕绺子没剿干净回来报仇,到时候可不止死五个人那么简单了。
这当然是蓝玉虎做的,蓝玉虎没办法,巧儿肚子里还有孩子,五个大汉上来不由分说就往蓝玉虎脸上打了一拳,等蓝玉虎回过神来,巧儿已经让人扒的只剩裤衩,眼看就要让人糟蹋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蓝玉虎动了藏在腰间的刀子,当场就砍死了两个,剩下两个受伤不重,只是昏过去了,蓝玉虎问带头的为啥打自己的主意,带头的一句话,把蓝玉虎惹得了火,哄下巧儿睡着,便把五个人用马车拉到后山上,一个个全给宰了,蓝玉虎见过土匪屠村杀人,因此也用土匪杀人的那套宰剥了五人,平民害怕绺子,便不敢跟过来寻仇,那个死成两半的人,就是带头的。
荒年的绺子也都是吃不上饭的农民聚成一块,想吃饭,便要向另一群快吃不上饭的农民亮出屠刀,土匪所过之处,孕妇被奸污后剖开肚子,当着男人面把胎儿取出串在杆子上,老人和男人们抵抗不了,便会像牛羊一样被宰剥,至于孩子和女人,跳进土匪窝,自然就和送进地狱没有区别。
可快吃不上饭的农民呢?
没有绺子们的恶胆,却都怀着颗一样的黑心,他们中的大多数最后都会因为没吃的变成土匪,本质上讲,论残忍与愚昧,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甚至不敢同土匪般向官府挑战,却也结成一团,吞噬着逃荒来的外乡人,或是夺其妻女财物,或是杀人越货,若不是遇上蓝玉虎,仅仅是一对少年夫妇,结果如何,也显而易见。
可是,农民吃不上饭,难道怪农民本身?
勤恳和朴实,也算是招致饥荒的罪过吗?
不开化的愚昧,难道是农民天生的品质?
农民都天生的拒绝知识和文明?
春耕秋收,读学传家,难道是肉食者捏造的虚幻?
农民种的,本够吃的粮食,到底供养了谁?
难道供养着全华夏的,从土地里刨食,害暑受冻的一群劳动者,都是生来就活该被少数人牵入火坑的牛羊?
那年的清廷还是那么腐败,内辱国民,外媚虎狼,可炽热早已暗涌在大地上,跃动着的节奏,仿佛步履无声的命运,向如今已毫无体面与荣光的清帝国送上命定之死。
蓝玉虎施行的开剥没让巧儿看见,天刚蒙蒙亮,巧儿才在马车上揉着眼睛睡醒,看着巧儿漂亮的脸蛋儿,蓝玉虎柔柔地笑了,可那人说的话,蓝玉虎怎么也忘不掉。
“你不是土匪,奸你媳妇咋了?”
蓝玉虎回想起这话,脑海里又响起另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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