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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面、切菜、煎蛋,手法粗糙却有一种别样的安稳。那晚,他吃了一碗加蛋的清汤面,是他那年冬天唯一一次吃得热。
老者说:“这世上有三种面——求不得的面,得来不易的面,与自己煮的面。你若心乱,再好的面也不香。”
从那时起,他便记住了这句话,也记住了面条入水时的翻滚、面汤升腾时的香气。他辗转多年,直到在这座城落脚,才终于能每天安稳地坐下,吃一碗面,记一段过往。
显得格外清寂。
絔毓裔站在“万象面斋”门前,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持着一枝细竹。那是他每日清晨巡视巷口之时惯常带的物件——用来挑开蛛网、拂去夜间落在门楣上的尘。他素来不喜尘埃粘身,哪怕只是一粒不该停在门口的沙,也会被他轻描淡写地掸去。
“絔先生早。”面斋的掌勺老汤正擦着案板,见他进门,拱了拱手,满脸皱纹随着笑容舒展开来。
“今日似有雨意,”絔毓裔将竹枝搁在门边的石缸上,“火候收得慢些,面别煮过头。”
老汤点点头,将锅盖揭起,一股雾气扑面而来,那是牛骨汤熬了一夜后的香浓,夹杂着葱段与姜片的辛香。锅中白汤翻滚,仿佛一池轻雪里隐约有月光倒映。
絔毓裔在角落里坐下,没多久,祁封便带着一个小女孩推门而入。
女孩大约十一二岁,个子瘦小,一身洗得白的粗布衫,眼睛大而黑,像两颗未化的冰糖,却透着一股难得的定力。她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躲在祁封身后,而是自己走在前头,到了絔毓裔面前,先鞠了一躬,声音清脆:“絔先生,我叫阿宴。”
絔毓裔未作声,目光却在她身上转了片刻,才道:“名字不错。你可知道,这‘宴’字,既可解作热闹欢聚,也有独饮清欢之意?”
阿宴点头:“我娘说我出生那天正逢年节,家里虽穷,但那天吃上了面,有蛋有肉,是一顿‘大宴’。”
祁封咧嘴一笑:“这丫头,说话比我还周正。”
絔毓裔却未笑,他只伸手点了点身旁那把空椅子:“坐吧。今日你不吃面,先看面。”
阿宴眨了眨眼,还是乖乖坐下了。她望着厨房方向,一双眼目不转睛,看着老汤如何择菜、滚水、捞面、放料,整个过程她都没有眨过几次眼。
“你懂吃面?”絔毓裔忽问。
“我娘做过面。”她声音低下来,“可我懂不多,我只记得,她说‘面要滚三沸’,还说‘拌面不加盐,只加心情’。”
絔毓裔闻言点头,面上并无惊讶之色,却淡淡道:“心情,最难调。”
正说着,伙计端来两碗面,一碗是絔毓裔每日不变的素汤豆皮面,一碗是特意为阿宴备下的葱花拌面,面条上铺着一勺炒香的碎豆干与细小的肉末,油亮亮,热气腾腾。
“先吃吧。”絔毓裔望向阿宴,“你若吃不出这碗面里的三味,便还是门外之人。”
阿宴不答,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试吃。她吃得极慢,每一筷似乎都在体会滋味。絔毓裔不催,只自顾自地吃自己的素汤面。
吃到最后,她放下筷子,抬头道:“有三种味——香、辣、甜。”
“那只是表味,”絔毓裔摇头,“你再细说。”
阿宴略一沉思:“香,是豆干炒得久,有锅气;辣,是油泼时撒了胡椒而非辣椒,是后劲的辣;甜……甜是肉末里藏了糖,和酱油一起炒,入口先咸再甜。”
絔毓裔放下筷子,目光沉了几分:“你吃得出来这碗面背后的情绪吗?”
阿宴忽然安静了,她垂下眼,手指在桌面轻轻摩挲:“这面……像是一个人,很久没说话了,但忽然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放了点糖。”
絔毓裔静了良久,才轻声道:“你明日再来,带纸和笔。”
祁封听罢,一拍桌子笑道:“絔兄这是收徒了?”
絔毓裔瞥他一眼:“我只是想试试,面外之人是否真能成事。”
那日之后,阿宴便日日来“万象面斋”。她早上扫地、择菜,午时帮掌勺备料,下午便坐在后院一张破桌前写字抄谱。絔毓裔给她一本册子,上书《面经》二字,里头尽是些诸如“水滚三声下细面”、“木耳豆皮不可共煮”、“汤要先清后浊”的古怪口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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