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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凄风惨雨,湖水却是温暖的,让人想起生命最初也是被温暖的羊水包裹的时刻。波浪翻滚带着涌动的力量,当他们走到没入胸膛的深度时,一个浪头借着浮力将他们脚底推倒,两人跌落湖水中,全部没入这片湖水温暖的怀抱。
张逐措手不及,被呛了水,开始猛烈挣扎,本能抓住周明赫往下拖。
周明赫随波逐流,任他拖着自己到更远更深的地方,只是紧紧搂住张逐的腰,抓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胸膛,心里如同夏日的湖水一样平静无波。
这样就好,这样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内疚,他能听到张逐呛水时的咕噜声,还有他奋力挣扎的痛苦。但他知道那点内疚很快就会消失,随着他的生命一起。
张逐呛水的咕噜声没有了,他渐渐停止挣扎,安静下来。
周明赫的意识也在坍塌萎缩,最后只剩下小小一个点,他想抚着张逐的背,安慰他没关系,他也马上就来了。
然而一手抓空,周明赫才发现张逐早没在他身前,唯一还抓着的,只有他的一只手,而将他们紧紧捆在一起的尼龙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不见。
快要消散的意识快速聚拢,周明赫立马明白是那绳子太粗,哪怕死结,在张逐挣扎和湖水涌动几方力量的拉扯下,也开了。他采购只想到绳子不能太细、免得断裂两人分开,却没想到太粗系成的死结也容易滑开。
一股波浪又涌动过来,张逐的手已经松了,差点从他手里滑走,全凭周明赫咬紧牙关死死抓住他。
但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抓不住了,因为他也快要失去意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顷刻占据了他,他们不能死在一处了,最好的情况是散在这湖里,而最坏的,是一个人随着水流被冲到山下,而另一个永远沉入这湖底深处。
电光火石之间,他仿佛看见和张逐分开的手,分离的遗体,分别被人发现,被分开拉往火葬场,然后被分开埋在不同的墓园。
不,不要这样,比起活着要经受折磨和痛苦,他更无法忍受张逐放开他的手,他们从此分别。
原来死亡带来的恐惧是这样一回事——一切都由活着的人决定,死者是什么都决定不了。
他突然想起杨云舒曾经问他的问题,他需要的爱到底是什么?
时隔良久,死前的走马灯自动浮现出那个答案。他被抛弃太久,心无所归,他真正想要的爱就是成为某人无法取代的唯一,像孩子之于父母、丈夫之于妻子。
他曾为了这些,削足适履,非要把自己装进人生固定的角色里,从未想过,这些他其实早就得到了。他是张逐无法被人取代的唯一。
张逐还给了他多得多的、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周明赫像个披金戴银的乞丐,只盯着眼前空空的破碗自怨自怜。
一瞬间,他爆发出无穷大的力气,拖着张逐浮出水面,朝岸边游去。
竭力爬上岸边,雨小了,湖水也平静下来,云层散开,薄云后面藏着的月亮隐隐透露光辉。
尾声
“周先生,今天也感谢你与我分享的你的经历和感受。我们就到这里吧,下周见。”
过了一会儿,周明赫才缓缓抬头:“不好意思,您刚说什么?”
“我说今天的咨询到这儿结束了,可以吗?”
“嗯,好。”周明赫尴尬地笑了笑,“真的抱歉,最近换了药,我精神很难集中。让您一直重复说话,给您添麻烦了。”
“不要紧的,这些都是我的职责。”
“谢谢您!”
心理医生送他出去,张逐在门外等他。
跳湖失败,或者说是最后一刻,周明赫拼了最后一口气拖着张逐游到湖边,在命悬一线的时刻将他和张逐救了回来,他就再不敢去寻死。因为不管是他死,还是两人一起死,他都没有办法确定张逐能一直陪着他。唯有活着,像此刻,张逐正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他才能确定这唯一事实。
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周明赫不再抗拒吃药,哪怕副作用仍让他反应迟钝、嗜睡呕吐。他还主动拜托杨云舒给他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每周都按时来看,一天不落。
他一脚踩下人行道,张逐拉住他:“是红灯。”
周明赫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交通规则,低下头:“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张逐拿出手机打车,“就在这等。”
天气暖和了,午后气温升高,下午的阳光黄灿灿的。春日已深,行道树绿意盎然,绿化带里遍布鲜花。
回来养了两个月,周明赫好歹长了些肉,不至于骨瘦如柴。只是阳光下他的皮肤还呈现一种松散的白,是一种虚弱迟滞的颜色。医生建议他多晒太阳,多做运动,只是前段时间他完全做不到,最近张逐才能带他散散步。
叫的车来了。车里一股烟臭味儿,张逐坐进去就咳嗽了几声。
周明赫原本在发呆,听见他咳嗽突然紧张起来,手忙脚
乱地帮忙,着急询问:“怎么样,胸口还痛吗,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不痛。”
周明赫低下头,内疚不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把张逐从湖里拉起来,又是心脏复苏又是人工呼吸,张逐总算还有一口气在。但是他呛水太厉害伤了肺,又叠加重感冒,以至于从医院出来两个月了还是咳嗽。而周明赫自己,只是轻微着凉,打了两天喷嚏就好了。为此,他简直快要内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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