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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必须得买新的了,祈铭连夜下单订了张实木的。塌了的这张是中纤板的,买的时候没规划和他人共享,更别提承受剧烈的床上运动,就他自己的话睡到人生终点都不可能塌。新床到之前他准备睡客厅沙发,至于罗家楠,市局那么大地方哪不能睡?实在没地方不还有车后座么?
罗家楠听了,心说这是要给我轰出家门啊?然而事实令他无力反抗——祈铭睡觉不老实,沙发就一人来宽挤俩人并不现实,总不能去跟阿强睡储物室,那不是历史的倒退么!
先凑活一晚上,祈铭睡沙发罗家楠打地铺。这回全老实了,谁也别说谁,横竖床塌了不是罗家楠一个人的过错。祈铭不招他,他不能折腾出花儿来,还让派出所同僚好一顿笑话,即便是脸皮厚如罗家楠也感觉耳根子烧得要冒烟。祈铭就更别提了,脸皮儿薄的一碰就破,派出所的上门询问“扰民”事宜,他连楼都不肯下。
七点多罗家楠爬起来给庄羽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抽功夫去单位协助案件调查。庄羽说自己十点约了人还得出去,往单位折腾耽误功夫,让他直接去家里碰头。冲完澡刮完胡子,罗家楠收拾利索准备出门,临走之前想跟媳妇那讨个吻,结果热脸贴人一冷屁股,那小白眼翻得直闪光——
“还没折腾够啊?想把沙发也折腾塌了?”
罗家楠心说我没打算折腾啊,就亲一下你看你这如临大敌的劲儿!脑子里装的都啥玩意啊咋净往歪处想?
进电梯里他琢磨了半天,忽而意识到,这是祈铭欲求不满的表现。
—
罗家楠头回去庄羽家,按导航开到人家楼底下,下车看看周围的环境,发现是个非常老旧的社区。红砖楼,六层高,没装电梯。庄羽住五楼,敲门进屋,眼前所见令罗家楠稍感震惊——这屋子也太小了吧,建筑面积有四十平米?
虽然取消福利分房了,但干到一定级别还是有房子可分的,像庄羽这种处级干部的标配是八十平米的两室一厅。然而这屋子在罗家楠看来就是那种大通间改造的,中间打个隔断,隔出卧室和空间狭小的客厅。收拾得倒是整洁干净,东西很少,家具看着有些陈旧,但擦得很光亮。挂在墙上的液晶屏电视目测顶多十八寸,某宝上几百块钱就能买一个。
单位分罗家楠那套有一百四十平米,三室两厅,阳面阴面各有一个阳台还不算面积,顶庄羽这屋仨有富裕。尽管还没交房,不过看设计图纸感觉挺宽敞。分房的时候老贾很明确的告诉他这是领导照顾功臣,要不就算他把爷爷那套老公房交了换新的,也顶多换个九十平米的而已。
想想庄羽在单位里那副动辄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态度,罗家楠不由微微皱起眉头——争了半天,合辙就给自己争这么个兔子窝似的地方?
“你坐,我去泡茶。”
不穿制服的庄羽看起来攻击性没那么强了,冬日清冷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的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热腾腾的茶水端到面前,罗家楠接过来吹吹,稍稍抿了一口,眉心的皱纹又深了半分。他平时总蹭吕·土豪·袁桥的茶叶喝,那哥们抽屉里的茶就没低于一千块一斤的,好茶次茶的口感一喝就能分辨出来。
——撑死了三十块钱一斤的茶叶沫子,这缉毒处的副处长,平时就喝这个?
坦诚点说,干缉毒的可比干刑侦的容易捞钱。罗家楠绝不会无脑维护这个行业的所有人,毕竟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有见钱眼开的主。干治安的最舒坦,既不用玩命还时常有人供着,毕竟除了刑事案件全都归治安口,工地上少个证明都得求着他们网开一面。其次是禁毒口的,不说干替毒贩打掩护这种有违人性底线的烂事,就说每个月不定期的临检——没几个娱乐场所真能干净到一粒儿药都搜不出来的,事先发消息给经营者注意现场清理,能替人家省不少麻烦。
可看庄羽这日子过的,罗家楠感觉还不如自己舒坦呢。
把手机里的资料调出来递给庄羽,罗家楠转头环顾一圈,忍不住问:“这单位分你的房子?”
“嗯。”庄羽的注意力基本都在资料上,随口应了一声。
“太小了吧?你怎么不跟老贾要套大的?”
“我的功劳没你们大,凭什么住大房子?”庄羽云淡风轻的笑笑,“没你们在前面拼死拼活,案子怎么破?法律的公正由谁来主持?”
这话说的,罗家楠听完没声了。以前横竖看不惯庄羽,是觉得对方过于功利还不肯担责。但看看这个家,再品品杯子里的茶,可想而知这人对物质享受的诉求有多低。视线落到大门后面挂着的制服上,罗家楠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少见庄羽穿制服以外的衣服。想必这哥们的衣柜里也是空荡荡的,除了单位发的可能就没几件自己买的衣服。
他觉着自己以前可能真的是误会庄羽了,不由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诶那个……嫂子不放假啊?”
早就看庄羽戴上婚戒了,但一直没见过他对象长啥样,目测这屋里也没什么女人生活的痕迹。
“嗯?”庄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错开眼神,“那个……外调了。”
“哦。”
算了别打听人家生活了,罗家楠琢磨着庄羽可能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印象。毕竟这些年他掀过对方不止一次办公桌,没打起来全靠两边的处长镇着。
“根据黄智伟的弹道测试报告,这把枪确实在毒贩的火并现场出现过。”庄羽把手机递还给他,“人我们已经抓了,你要提审的话我可以给你出证明,不过得辛苦你自己跑一趟,我们没人手能跟这案子。”
——那可真是太好了!
罗家楠差点拍大腿。就算是对庄羽的个人品格印象有所改观,可对方的行事作风依然让他深感牙碜。缉毒处能不掺和最好,反正不指望靠他们来破案。
对于罗家楠的喜上眉梢,庄羽只当没看见。他拿过自己的手机,一边往出拨电话一边问罗家楠:“你什么时候回局里?”
罗家楠直起身子:“这就回去。”
庄羽一抬手打断他,继而对电话那头说:“吴天,你把白锡贤的记录调出来,看现在人关在哪,再跟检察院打声招呼,就说重案组的要过去提审……不,咱们不用派人跟着,他已经死缓改无期了,再给什么线索也不能立功减刑。”
嘿!罗家楠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一般来说,判死缓的就死不了了,死缓改无期,无期改二十五年,然后根据刑期内的表现一点点往下减,有重大立功表现还能多减点,有的坐个二十年就能出去。庄羽说的这个白锡贤是个底层毒贩,以贩养吸多年,抓了三回,每次都不够死刑标准。最后这回是贩毒加故意伤害致死等罪数罪并罚,加之是累犯重判,给判了个死缓。
由此可见,白锡贤明显是个很懂得钻空子的家伙,不给点甜头怕不是一个字也从对方嘴里撬不出来。可庄羽这么说等于是把捷径之路给堵死了,想套出话来,那得全凭罗家楠一张嘴白活了。怪不得庄羽刚说没人手跟着,想来不是挤不出人,而是不想被他磨叽着给白锡贤减刑。
哎,罗家楠暗暗运了口气——真特么牙碜。
—
到了上班点,祈铭给物业值班的打电话,叫他们派人过来拆除清运塌了的床架子。没过一会门口响起敲门声,开门一看,他又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昨儿晚上那口气还没顺下去呢,林阳这就跑来给他添堵了。
“我是物业派来拆床的。”林阳坦然直面他的怨气,“别介意,我会有很多身份,电工、水管工、修空调修电视修冰箱换玻璃,反正你家里坏了的东西都可以找我修。”
“你够了。”祈铭咬牙挤出声音。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可还是无比想给那张看似忠厚的脸上狠狠来一拳,“你居然把摄头装扫地机器人里面,你还——你——”
他想说“你还能更操蛋点么?”,可转念一想,对于这家伙来说,本来就是没有最操蛋只有更操蛋,置气无非是让自己早死。
不等祈铭让,林阳径直走进屋内,环顾了一圈早已烂熟于心的房间结构,转头和他商量:“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自己装个摄头,我用同频器同频信号,开关时间由你来决定,我只负责监视你允许我监视的时间段,OK?”
听起来似乎没那么让人不能容忍,但鉴于林阳过往的“斑斑劣迹”,祈铭仍是多了个心眼:“你不会黑了我的监控程序,自己控制开关?”
林阳坦诚道:“事实上我并不擅长撰写代码,我用的东西都是从行家手里买来的,想黑你的手机我还得专门请人写程序。”
“……”
他说话祈铭得捡着听,还不一定能捡出真话来。不,可能这哥们嘴里就没真话。
等不到回应,林阳点了下头说:“你慢慢考虑,我先上去拆床,不然等罗警官回来看到我,事情可能会不太好收场。”
说完他走向通往二楼卧室的楼梯,走到一半忽然定住脚步,回头看着戳客厅里运气的祈铭,语气不免好奇:“所以……床是怎么塌的?”
“我在上面跳桑巴来着,所以塌了,你满意了么?!”
祈铭罕见的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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