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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双习仍有些恐惧,迟疑着作尝试,边察抱在她腰间的手臂稍一松懈,她便满脸惊恐地摇头,下意识去搂他的肩膀。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别怕。”他只好哄她,抱着她在泳池游来划去,帮助她适应水中环境、减缓心中的恐惧感。
最后他们一起趴在池沿,仰头看着那轮天边月。
顾双习黑尽湿,一条一条地爬在肩上背后,她双臂交迭搭在池边,脑袋搁在手臂上,显出昏昏欲睡的爱娇情态。
边察不再看月亮,只想看着她。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手掌游弋至她线条圆润的肩,再度担忧她太瘦,骨骼自皮肤下嶙峋地支起,几乎割伤他的掌心。
他问她:“饿了吗?”见她摇摇头,边察又问,“累了吗?”她掀起眼皮,露出无可奈何的一点笑意,他又问,“还想继续学吗?”
顾双习不搭腔,一门心思地把脸埋进臂弯里,消极逃避他的提议。边察只好抱过她,强行把她带到泳池中央,让她再次感受水的浮力。
仿佛是笃定他绝不会松手,顾双习极不配合,整个人犹如一尾蝾螈,软而湿黏地趴在他身上,拒绝给出任何回应。
边察拿她没办法,自知或许只有把她逼至绝境,她才可能稍微认真起来——
他松开了手臂。
泳池中央水深,顾双习双脚触不到泳池底部,他一松手,她便开始往下坠。
顾双习毫无准备,整个人犹如一座沉重的秤砣,“哗啦”一声便浸没在水面上,沉落至泳池中。
她在无数个暂时独处的时刻,反复将脸埋进清水当中,从窒息与濒死的痛楚之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冷静,不要被边察步步紧逼至疯。
顾双习并没有边察想象的那般怕水。即便她确实会对水感到应激,但那丝毫比不上呆在边察身边时,每分每秒侵袭而来的绝望感。
所以,当她此时全身被池水包裹、顺从重力的引导,一寸寸地朝池底沉落时,顾双习不作挣扎,反而心如止水。
像她还留在母亲的子宫内,被温暖的羊水包围,单凭一根脐带,即可获取生长所需的营养成分。
那时她不必思考也无需思考,只管睡觉,在梦中伸腿展臂,都只会引来父母善意的感叹。
水流涌入耳道与鼻腔,她本该被呛至咳嗽、打喷嚏,可她如此平静而镇定,等待着命运对她降下审判。
此刻她甚至生出几分坦然,向上天祈求,不如就这样放逐她、结束这段短暂的人生。
她不太想死,因此平日里一直小心觑着边察的神情、精妙把控着与他相处的尺度;却也不太怕死,因此不想再做无谓的多余的挣扎,任凭池水拖拽着她朝下坠毁。
但短短几秒之后,她便被一股无法违抗的强力拉扯、回返到了水面上。
顾双习剧烈咳嗽,将吸进喉管与肺部的水全都吐出来,双目也因进水而泛滥开阵阵疼痛,她因而几乎无法睁眼,模糊视野里,只能看清近处人的大致轮廓。
边察把她翻了个身,让她腹肚抵在他的手臂上,再将她按向他,通过朝胃部施力,尽可能地让她呛咳出吞进去的水。
明亮月光照出她的侧脸,线条脆弱凄白,看在边察眼中,只觉心惊肉跳。他不敢耽搁,赶紧抱着她上岸,用浴巾裹紧她,揿铃去叫医生来。
边察觉自己按铃的手指甚至在轻微地着颤,下命令的口吻也不如平时那般沉着有力,真是慌了神。
他转身去查看顾双习的情况,见她白着一张脸,沉默地坐在床畔,全身打战,时而咳嗽,满头满身的水痕。
边察极怕她染病感冒,调高室内空调温度,又拿出吹风机,要先给她吹干身上水迹。
医生来得很快,简单检查一番,只说身体并无大碍,把肺部和胃里的水咳出来便好,注意保暖、勿染风寒。
边察一面听着,一面手上动作不停,把顾双习头和身上吹干,立刻给她换上长衣长裤,把她塞进被褥里。
等医生离开,他坐在床畔,垂眸望向她。她脸容依旧苍白,始终不一语,孱弱而又憔悴地垂着眼睫,叫他看不清她的眼神。
边察只好趴下去,双臂虚虚拢过她,轻声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该松手的。”他像是想亲亲她,动作到中途又生生止住,轻手轻脚地躺回去:“明知你不会游泳,却还是松开了抱着你的手……幸好幸好,我及时把你拉了回来。”
又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饿不饿?
要不要叫份餐点送上来?
……顾双习不声不响,一味地疲惫摇头,最后索性不再理他,自顾自阖眸睡过去。
见她当真睡熟,边察稍稍安心,也在她身畔好好躺下。
越过她的睡脸,他看见挂在窗畔的那面捕梦网,忽而在心中默念:希望它确能捕捉噩梦,使她一夜好梦,早点忘却今夜生的一切。
在被褥中,边察寻到顾双习冰凉的手,将它掖在自己掌心,尝试用他的体温温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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