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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克善从兜里拿出十二两银子道:“这钱够不够?”
那老鸹见多了嫖客之间争夺妓女,立刻坐地起价道:“这包夜费就要五十两起步。客官你这点钱还真不行。”
蔡瑶连忙道:“妈妈不要说了,我下去就是。”
那婆子一把将她拽过来,拉着往下面走。
蔡瑶一步三回头,满眼含泪。
吴克善握着银子满面无奈,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如今自顾不暇,居然还想着拯救两个女子出火海,这看起来就是一场荒谬的笑话,一时郁闷、恼恨各种心思涌上来,只想大哭一场,又恐被人撞见,只得也下了楼,更没心思赴宴。
刚走到大门口,忽然几辆马车过来,涌出许多彪悍的汉子,各持刀剑,看起来就是护院打手。
吴克善浑浑噩噩不曾留神脚下,被那些打手一把推开,嚷道:“都给老子让开,挡了曾大的驾,你们可吃罪不起。”
吴克善被推了一个趔趄,满心恼怒,却也不好作,只怒目盯着那个叫曾大的人从马车上下来,登时被众人围绕在中间,一路往楼上走去。
那曾大虽然一身的华贵皮草,却十分不合身,反显得有些滑稽,他那气质没有一点富人该有的雍容之态,反倒是满面凶悍,一看就是不好相与之辈,尤其头上际还很茂盛,连头也不曾仔细剃过,可知此人对朝廷法令也很是不屑。
吴克善心中一动,如今朝廷五令三申“留头不留,留不留头,”若是自己出言投告,引来朝廷扫清此处窝点,或许能救出蔡、罗二女。
可他也算在官场上侵淫多年,深知此处是白莲教经营了很久的地盘,哪能轻易撼动?
白莲教向来在历朝历代都有反叛倾向,也是历朝历代重点打击对象,如今却堂而皇之在临清开了这许多青楼楚馆,一定在当地拥有不可小觑的势力,当地官员或许就有份子钱投在此处,自己贸贸然去投告,很可能会触犯当地权贵错根盘节的利益,投告不成很可能自己率先进了牢子,最后莫名其妙死在狱中。
想到这里,他便拿出几钱银子递给门口的龟奴道:“我说这位师傅,方才那个曾大是谁,看起来你们都很敬重他。”
那龟奴见他出手大方,因此恭敬地笑道:“这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你去当地人那里打听打听,谁不知咱们掌柜的叫曾大,这沿河的一半铺面都是他老人家的产业,别说咱们这里的知州,就连东昌知府都卖他的面子。”
吴克善听的连连点头,又问了好多细节,这才告辞,第二天他便向镖局告了假,在运河两岸走访多时,也就摸清了那曾大的来历,此人果然有白莲教背景。
把持了临清一带许多赚钱的行当,是实实在在的地头蛇。
他寻思良久,干脆直接去了济南,打听到现任山东巡抚是耿焞,此人是前明宣大总督,入关后降清,多立战功,以至于屡有升迁,吴克善以武人身份写了拜帖求见,自然是毫无音信,只得亲自去了一趟抚台衙门,亮出自己的正黄旗人身份来。
那门子见他是旗人,不敢怠慢,只得上报上去,此时各地旗人稀少,而且多居高位,耿焞虽贵为巡抚,到底是个汉人,在气势上就矮了三分,连忙整顿官袍,迎了出来,吴克善也不跪拜,只是拱手作揖而已。
耿焞为了验证吴克善的身份,又请来一个满人军官,叫他与吴克善以满语交谈,吴克善精通满蒙双语,自然是对答如流,而且说起那些高官名流来,也是如数家珍,而且吴克善举止颇有些勋贵的气息,这是一般人想仿冒也仿冒不来的,耿焞十分重视,立刻邀他内房相谈。
吴克善便提及曾大之事,说他违旨蓄,又有白莲教背景,怀疑为逆党分子。
治下竟出现如此逆贼,还被一个满人察觉,耿焞吓得屁滚尿流,深恐泄了密,也不知会当地官员,连夜点起兵马,带着吴克善去了临清,将那白莲教窝点好一顿查抄,当即查出白莲教匪数十人,救出失足妇人近百人,一时震动山东官场。
耿焞于是上书顺治请功,还要吴克善也联名上奏,吴克善那里肯表露真实身份,连夜带着罗芸、蔡瑶二女乘船离了临清,走水路返回北京。
耿焞派人寻觅不见,只得作罢。
且说罗芸、蔡瑶二人被吴克善从魔窟里救出,真乃意外之喜,三人又是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说,不过吴克善囊中羞涩,带来的十二两银子已在济南用光,还是靠罗、蔡二女变卖饰换来银子才租了一艘去北京的客船。
当晚三人在船上秉烛而谈,说起营救的经过来,吴克善眼看二女满脸崇敬,平添了几分豪情,将那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如说书一般刻意增加了许多惊险桥段,二女对她越崇敬,不时出赞叹惊讶之声,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蔡瑶又问起赵羽的情况,原来她俩竟不知赵羽已经亡故,吴克善只得与她说了,二女本以为此次能与夫君重逢,谁知竟是天人永隔,不免痛哭一场。
吴克善只得竭力安慰,二女哀痛稍解,又问及婉宁、赵寻踪迹。
吴克善对罗芸笑道:“说起来你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国母了,谁知一点富贵没享受,反倒受了这许多委屈。”
罗芸诧异道:“此话从何说起?”
吴克善笑道:“你放心吧,婉宁她天生命贵,如今已被皇上封为皇贵妃,只比皇后低了一头,深的圣心,只是她思念父母,不免添了一些病症,你这次平安回去,她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罗芸先是一阵欣喜,后又哀叹道:“我如今不过是个下贱的妓女,有何面目见女儿?”一时泪流满面。
蔡瑶也问及赵寻、楚薇、碧如等人的情况,吴克善对他们了解的并不多,只是含糊回答了几句,别人倒也罢了,蔡瑶尤其担心儿子赵寻的近况,恨不能飞到京城去寻找,同时也害怕自己的身份玷辱了儿子,吴克善只得又竭力宽慰她。
吴克善安慰二女道:“汉人常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别看他们现在富贵了,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亲生母亲,而且做这行当也是为人所迫,并非自甘下贱,谁要敢以此轻视亲生母亲,那真就是猪狗不如了,倒不相认为好!”
罗芸连忙道:“世人多嫌妓女下贱,王爷为何满不在乎,甘愿冒险来救我们这等下贱女子?”蔡瑶也道:“没错,王爷你怎么说也是天潢贵胄,竟如此看得起我们,我们今后也怎不知该如何报效王爷。”
吴克善板着脸训道:“这番话就见外了,你们本就是我的儿媳,也是我的家人,遭此大难,我不救你们,谁来救你们?以后别叫我王爷,如今我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糟老头儿罢了。”
罗芸、蔡瑶在青楼之中受尽人情冷暖,也深知男人本性是鄙视妓女的,眼见吴克善如此以礼相待,怎不满心感动?
是夜,罗、蔡二女在里间休息,吴克善在外面守夜,三人一路劳顿,又解开许多心结,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因此睡的格外深沉,未料那船老大也是白莲教教徒,平时半民半匪,遇见弱势的主顾就要将船开进芦苇荡子杀人越货,遇见强势的主顾又化身为良民,做起正经的买卖。
今见罗芸、蔡瑶二女妆容艳丽,钗环众多,吴克善又是个老头儿,不免起了歹心,瞅见三人睡的香,竟将那船悄悄移入芦苇荡子,岸边几个水匪接住,持刀拿棍登上了船,先将吴克善五花大绑,再将罗、蔡二女从梦中摇醒,也牵了出来,大肆搜罗一番,不过几副钗环和一些干粮,其余并无多少财物。
众匪怒,勒逼三人交出财物,却那里逼的出来?
那匪见罗、蔡二女生的花容月貌,于是提刀笑道:“她们两个还算不错,卖到青楼或许能值当几个钱,不过事先要让咱们哥几个爽一爽,权当咱们收了利钱。”罗、蔡二女再遭横祸,此时惊惧异常,唯有流泪而已。
吴克善心中懊悔不及,暗骂自己糊涂,只以为出了临清就一帆风顺,竟放松了警惕,以至于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一个喽啰提着吴克善道:“老大,这老头儿咱们怎么处置?”
那匪笑道:“老匹夫无用,按老规矩来办。”
众匪得令,给吴克善四肢都绑了十来斤重的石头,言下之意已是很明白,要将他沉尸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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