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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吃了怀淳府上两个梨子后,柏砚打了个嗝。
怀淳看过来,柏砚默默放下下意识要捂嘴的手,一脸淡定地开口,“说到这儿,听说陛下近来格外宠爱云嫔。”他转移话题的方式相当生硬,怀淳嘴角衔着一点笑,“然后呢?”
“额,然后……”柏大人尴尬挠了挠耳垂,“陛下已经罢朝好几日了,若是再这样下午,难保朝中不会有所揣测。”
“那与你有什么干系?”怀淳敛了笑,“你一门心思为什么,我还不懂么。如今你只是缺个机会,正好皇帝昏聩,这样你才能觅得良机。”
怀淳看上去不大对劲儿,柏砚才吃了他俩梨子,这会儿眼神直往另一棵果树上瞟。
“不能再吃了,免得你晚上腹中不适,真喜欢稍后我叫人给你送过去些,垫上干草封住,能多存两日。”
怀淳种果蔬就是为打发时间的,并无多少口腹之欲。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柏砚嘴角一翘,怀淳无奈,“你好歹也是平津侯府长大的,人家也并未短你吃穿,怎的如今对着几个果子垂涎欲滴?”
柏砚摩挲着杯盏的手指一顿,像是回忆了什么旧事。
怀淳看得出来他又钻了牛角尖,索性拍拍他的手臂,劝慰道,“说吧,说出来能好受些。”
良久,柏砚才垂眸低声道,“当年我在诏狱,起初有萧叔托人照拂,没受多少罪,只是后来……”
他眸子渐渐暗了,“萧叔匆忙披甲,两位兄长一死一伤,平津侯府兵荒马乱,便……无人顾得上我。”
正逢初秋。
“滴答……”
“……滴答……”
柏砚一身白衣早就沾了脏污,像块破布一样瘫在墙角,侧着的脑袋,发丝遮了半张脸。他手指异常肿大,又青又紫,瞧起来就骇人得很。
“哎,小子,还活着么?”一人拖着长长的铁链,扯着粗粝的嗓子喊。
柏砚一动不动。
那人又走近几步,二人隔着一条过道,两边牢房阴湿,铁链在地上拖出一阵沉闷的哗啦声,直吵得柏砚微微蹙眉,他身子微动,艰难地坐直,眸中尽是死气。
“吵什么?”
许久未与人说话,柏砚声音喑哑,像是嘴里嚼着腐木,难听又阴戾。
“怕你也死了,被他们拖出去,到时这处儿就又剩我一个人了……”那人络腮胡子,身上的囚衣不算太脏,但杂乱的头发与鸡窝也没多少区别。
柏砚不欲与人废话,翻个了身又闭上眼。
“你怎的又睡了,这地方连只大耗子都没有,许久不见活物了,你倒是与我说几句话啊……”
他说了这么一段,柏砚半分反应也无。
男人不大高兴,扯了铁链往囚牢的木栏上砸了砸,“小子,睡觉多没意思!”
“闭嘴!”柏砚窜了火气,声音淬着刀子似的。
那人却不为所动,声音又大了些,“听牢头说你是平津侯的义子,怎么,那家伙如今窝囊至此,连义子都护不住了?”
见柏砚没反应,他又声音高了些,“怪不得兵权被卸了个干净,日日跟个武教头似的在军营练兵,祖宗基业都守不住,啧,武夫草莽一个……”
“那你呢,茕茕孑立连个安身之处都无,如今身在诏狱,死后怕是连给你烧纸的都没有。”柏砚眸子依旧阖着,但开口字字句句都往人心口戳。
那人眼珠子都瞪圆了,“你知道我是谁?”
“旧历七年,三元及第后入翰林,再三年,破格提拔为户部侍郎,半年后户部尚书意外横死,还是你,暂替户部尚书一职。”柏砚说到这儿时微微一顿,“只是心存贪欲,伙同衷亲王等人贪墨银两,而且自你府中搜出与北狄勾结的书信,所以摘了你的冠带,直接打入诏狱。”
他坐起一些,“若我记得不错,七日后,你便要上刑场。”
“对,凌迟处死。”那人晃了晃手里的铁链,“你倒是知道得颇多,”分明是即将要被凌迟的人,现在看起来却悠哉得很。
柏砚原本不想与他说话,但那人反应处处蹊跷,他便难得生出一点兴趣来,“据说你出身尚可,也不至贪墨那些银子。”
柏砚未入诏狱时就听了不少关于这人的事迹,说他光风霁月的有,说他心胸狭隘的有,更有人说他是当朝难得的清官。
一时间,柏砚也无从评判,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捡了墙角的破碗,放到滴着水的那地儿,淡淡开口,“萧叔说你这人怪异得很,分明胸有锦绣,偏偏要装出一副万事万物不入心的模样。”
那人原本悠哉的模样忽然一滞,“他提过我?”
“自然。”柏砚眸子微闪,走到墙边倚着,这两日被折腾得骨头针扎似的疼痛,站得久了便忍不住往地上倒。
“他高看我了,哪里有什么锦绣,就是有些小聪明,”那人面上的轻松不见,往旁边一坐,手中铁链哗啦啦响,柏砚侧头,知道这人有话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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