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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首辅缓缓朝皇帐走近了,内侍层层通传,最后徐俞得知消息,躬着腰去禀了陛下。
谷梁泽明抬了抬眼:“张首辅请见?”
“是,”徐俞说,“奴才看首辅神色憔悴,身上的官袍都大了一圈。”
“他是该害怕,”谷梁泽明垂首,像是想了什么,淡淡地道,“让他进来,若是等会儿他孙儿来了,也一并入内。”
“是。”
辛夷在一旁听他们说来说去,等徐俞退下,谷梁泽明摸了摸辛夷的下巴:“首辅同朕讲的事恐怕有些无聊,辛夷要不要去外头玩一会儿?”
想赶走看热闹的猫!
辛夷警觉,立刻抬起谷梁泽明的腿,压住了自己的腿。
谷梁泽明便摸摸他的脑袋。
帐内的气氛莫名安静下来,过了几息,帐子外传来不太利落的脚步声,显然来的是位老者。
张首辅进来就叩首,他年事已高,朝堂上也受些优待,几乎很久没有再行这样重的大礼了。
帐中响起沉闷的磕碰声。
“臣来请罪。”
谷梁泽明只淡淡地说:“哦?”
张首辅膝行上前,停在了书案前,他那一下叩得相当重,转瞬间额头已肿了起来,转为青紫,他却仿佛感知不到疼痛,又叩了起来。
帐子里一时间只响起阵阵叩首声。
“臣同瓦剌私下有交易往来,翻覆多日难眠,不敢再欺瞒陛下。”
谷梁泽明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垂首,目光冷淡地落在下头人枯瘦的肩背上:“首辅向来清正,此话何意?”
脑袋的疼痛让他后背满是冷汗,张首辅呈上了已写好的陈情书,保持着姿势不敢动弹。
陛下语气中半点惊讶也没有,显然已知道这事了。
他说:“臣本只想换些珠宝维持家用,谁知瓦剌贪婪,一直纠缠不休,前几日甚至还找上了臣,事已至此,臣方知铸下大错。”
谷梁泽明轻轻笑了起来:“我大宣,竟是连个臣子都养不起了?”
张首辅嘶哑地道:“是臣治家无能,但前几日,臣也一个字没说!”
听见这话,谷梁泽明只静静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极幽深,漆黑的眸中神色渗人。
“三司已见了你的罪证,”谷梁泽明放下纸,就像扔开了一份废纸一般,并不同他纠缠,只说:“朕如今想知道,首辅都同瓦剌换了些什么?又是谁帮你换的?”
张首辅呼吸一紧,心知这一关还是来了。
他一狠心道:“臣,同瓦剌交易了几把兵刃,并无他人帮臣。”
上座陛下指尖只不紧不慢叩在案上,一下下,像是某种无形的逼迫。
“没有交易太多,只是交易了近百把啊!”张首辅,“臣府上守卫不过百人,曾托情于人换过刀剑,陛下明鉴,交易给瓦剌的,都是些旧兵器啊!”
谷梁泽明叩指的声音陡然停住。
他垂眸静静地看着满脸是泪的张首辅,这张脸上双目惶惶,几乎看不清东西了。
张首辅这双眼,是先帝在位时荒废朝政,在内阁熬灯点油时看瞎的。
如何到了他手上,忠臣变叛臣,难道理智的君王,还比不上昏聩的君王。
大帐陡然安静了下来,张首辅甚至紧张得耳中响起轰鸣,随后,是陛下寒冰一样的声音涌入耳中。
“旧兵器,”谷梁泽明轻轻地叹了口气,“瓦剌从前用的刀是缺了口的,还有的用骨刀。”
“从前他们拿着那样的刀一把便能杀十数人,如今近百把大宣的刀剑,能杀多少人?”
“大宣的子民可想过,对准他们胸膛的,是大宣自己的刀剑?”
张首辅被问得结舌,或是因为脑中剧痛,巧言令色了一辈子的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只会重复:“是、是用了多年的旧兵器。”
帐中一时间静得吓人,周围无人敢动,桌上的墨案陡然被砸在了张首辅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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