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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椋看着手中的缴费单。
因为反复折叠和汗水的侵染,单子皱巴巴的,可上面的数字依旧清晰。
接到它时,他本能地想把它撕碎,然后跑出医院,丢下缠身的债务,丢下奄奄一息的生活,丢下轮椅上的父亲。
在内心黑暗的角落里,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但最后,他还是把单子放进口袋,推着轮椅,回到家中。
他坐在掉漆的桌子旁,双手抱头,斑驳的墙壁包围着他,仿佛连空气也是灰败的。
“别治了。”床上的人说。
这句话刺入他脑海中,引起滔天巨浪,也许是因为说中了他的心事。
“让我死吧。”床上的人又说。
齐椋深深吸了口气:“医生说还是有希望的。”
“花那么多钱,不过就是多受几年罪,”头发在枕头上发出摩擦声,“我还想死呢,真死了,还比这种半死不活的日子好点。”
齐椋不再听他自毁的话,站起身,拉开所有抽屉,翻找一通。然后把柜子上面,床铺底下的箱子都拉出来,一个一个搜寻。
他知道这是徒劳无功,但凡值点钱的东西,早就变卖了,还能留到今天?
可他还是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神迹发生,他能在哪个角落里,找到被遗忘的存折,或是母亲离婚时未带走的首饰。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连小学的文具都翻出来了,最值钱的,就是一块破破烂烂的儿童手表。
他望着那块表,表带上贴着一圈星星贴纸,腐败、陈旧,却还没脱落。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过一块表。他也有悠悠闲闲装饰自己的时光?那好像做梦。
“别费劲了,”床上的人说,“哪可能有钱啊。”
这句话像重锤一样,又把他击落到现实中。
“我去借。”齐椋放下表,站起身来,腿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
“借?亲戚朋友,谁还肯接我们家电话?”床上的人用手一下一下敲打边沿,夜里想叫人时,他常用这样的咚咚声,把齐椋从一个梦魇唤醒到另一个梦魇。
齐椋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咬了咬牙:“去求,去找,总会有的。”
“行了,别做这些无用功了,”床上的人喃喃说,“我死了,你就解脱了。”
“别说这样的话。”
“我就是个累赘,老婆跑了,唯一的儿子被我压得喘不过气,”枕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谁都不在意我,谁都想我快点死。”
“不要胡思乱想,我能找到办法的。”
“还不如死了,这样大家都轻松了。”
齐椋嚯地转过身:“别说了!我现在没心情安慰你!”
床上的人仿佛被吓住了,轻轻咳了一声,气若游丝地发出叹息,证明自己刚刚的话得到了印证。
齐椋闭上眼睛。
他不该对病人发火的。他该安慰他,该给他信心。
但他没这个心力。他实在太累了。
他打开手机,把几个地方的余额凑到一起,仍旧是杯水车薪。
他又打了几个电话,不出意料地,听到他声音的一刻,电话就挂断了。
手越攥越紧,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终于,他的胳膊垂落下来,人跌坐在墙角。屋内恢复了寂静。
没有希望的,就像他在学校里期待的远大前程一样,没有希望的。
他是个穷人,认识的也就是穷人,谁能掏出这些钱来?
倏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孟寄宁呢?孟寄宁会不会有钱?
他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可是……
他脑中不停闪过那一串数字,他第一遍听到就记住的数字。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他的腿僵直酸痛,他的腰背失去知觉。
随着最后一缕光线的消失,他终于下定决心,打出了那个电话。
熟悉的声音传出来:“喂?是哪位?”
齐椋愣了愣,而后发现,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是我。”
孟寄宁沉默了一瞬,很是惊讶:“不是待会儿就在酒吧见面了吗?怎么现在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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