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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之序摊开手,一脸无辜:“我只是给你指条退路,做好危机管理。这件事停留在老街和公司层面,那算个经济利益纠纷;如果提起行政诉讼,那也还是个法律问题;可是如果要有集体上访,现在欠你们钱的那些人就得夜不能寐了。”
“他们夜不能寐,还不还钱是一说,另一说就是得找老街改造补偿方案的一把手背黑锅。”
顾舟知道时之序在点他呢,但确实心底发凉,意识到这件事还有不小的政治风险。
江燧终于忍不住开口:“算了,你别吓他。”
“我只是看得更长远一点罢了。”时之序笑得很无奈,语气平淡,“顾舟,你明白的吧?她们要是真走到那一步,最后可不止是钱的问题。”
顾舟放下酒杯,手指敲着桌面,过了好几秒才低声说:“你这番话要是被别人听见,知道会有多麻烦吗?”
“所以我只跟你说。”时之序回得干脆,“你是当事人之一,自己权衡利弊。”
空气再度沉寂,只剩下雨声和烤架上油脂滴落的滋滋声。
顾舟忽然笑了一下,苦涩得很:“你们俩太配了,一个死心眼,一个唯恐天下不乱。我夹在中间,早晚要短命。”
“乱说,”时之序又露出了那种得体、礼貌、隐藏着胜利喜悦的微笑,“顾老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江燧轻轻地叹气,摇头,然后给他也夹了一筷子鱼肉。
顾舟无语了,咬牙切齿地说,“我谢谢你哈。”
时之序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在顾舟心里留下了影响,足够他回去向大老板传达这份担忧。
如果岭城集团和岭澜市政府此刻正因为财政压力,处于带着点微妙猜忌的合作阶段,这股心理波动就可能成为连锁反应:无论集团是自己出这笔钱,还是将压力传递给政府或城投公司,都有可能让方案调整的窗口出现。
她不知道,顾舟何止是被动摇了,简直就是产生了心理阴影,很快她就能看到这番话连锁反应。
当下她只觉得完成了一件要紧事,加上喝了点酒,整个人放松下来,看着顾舟也不像万恶的资本家了,只像十几岁时那个隔壁班的、江燧的好朋友学霸。
时之序突然问:“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啊?”
顾舟楞了一下,感觉她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神情和姿态都变得柔和了。
“你没和她说过吗?”他斜了一眼江燧。
江燧简短地说了句“没有“。
“额……我们是初中同学这你知道吧?”他看见时之序点头,继续说道:“初中我矮,老被隔壁班人渣几个逮着打。江燧帮我出过一次头,就成朋友了。”
时之序了然于胸:“懂了,你认他当大哥。”
江燧笑出声来,拍了拍顾舟的肩膀说,“我是他爸爸。”
顾舟立刻反驳,咒骂道:“操,我才是你爸!叫爹!”
时之序双手抱在胸前,嘴里啧啧几声,继续围观这幼稚的爹位争夺现场,但不想居然引火烧身,顾舟的攻击朝着她来:
“你呢?绝情前女友,怎么又回来了呢?”
江燧摆摆手,示意时之序别理他,“他醉了。”
时之序也不打算回避,她不由得想起那次在考场之外和顾舟的对话,想起年轻的她对分离的不以为意,想起江燧的梦魇,他们错误的开始和结束。
她直接答道:“因为后悔了呀。”
顾舟和江燧都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江燧倒没说什么,低头吃菜,但顾舟还是继续追问:
“那又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她看着江燧在那对付一块沾了花椒粒的莲藕,没有抬头,但是竖着耳朵在听。
“大概三个月吧。”
“然后又出国待个八七年的?”
“博士还有两年半毕业,之后看在哪里找得到工作就去哪里吧。”
“换句话说,不会定居在岭澜。”
时之序沉默了。
江燧知道她很有目标和计划,何况岭澜不是适合她性格的城市。
他不意外。只是意识到,自己在她的人生价值排序中,可能并不占多大的比重,所以莫名有些失落,只好盯着碗里的莲藕假装出神。
顾舟也不管了,江燧这家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多半不敢直接问时之序这种问题,那他就当个多嘴电灯泡吧。
“江燧准备把店卖了去你那读书,这你知道吗?”顾舟试探着问。
时之序眼神一震,没说出话来。
江燧立马打断,对她说:“没有这回事,别听他瞎说。”
“我句句属实。”顾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继续道,“我是他合伙人,他要卖店,来问我要不要买,因为打算出国读书。去哪呢?好巧不巧,去瑞典呢。”
雨棚边缘的积水顺着帘布落下来,像小型瀑布,风也被裹挟着卷到身上。面前是烤得吱吱作响的炭火烤鱼,背后是潮湿的凉意,仿佛冰火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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